陈智自然不会让人打搅,因为相国也在那边,只不过他这话并没说出来。而是让自己手下的人退远了一些,好让良山放松警惕。
纳兰锦绣看着墓碑上的字迹,知晓这里埋着的确实是阿爹和阿娘。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早就接受了他们离开的事实,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先是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用衣袖擦拭着墓碑上的土。直到干干净净的了,她才好好的跪在坟前,哽咽着说:“女儿不孝,既不能为你们报仇,也不能替父亲洗刷冤屈。”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负阿娘的期望,好好的活着,这是阿娘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被她尘封起来的那段记忆,终于又清晰的呈现在脑海里。那些痛苦和挣扎,那些无力和绝望,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心窝里……
忽然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一方洁白的手帕替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她侧头看见一双未染尘土的皂角靴,和一片褐色的衣角。她目光往上,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宗玄奕!
她忽然就跌坐在了地上,眼神死死盯着他,仿佛见了鬼。
宗玄奕也在看她,眼神有些空洞,又满满的泛着霜雪之意。许久后他突然笑了,笑声听起来有些凄凉,他笑了很久,平静下来的时候气氛透着诡异。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盛极一时的纳兰府早就洇灭,活着的人也早已改名换姓,还能在这儿祭拜他们的人会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纳兰锦绣心跳如鼓,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她说话。她只能强撑着,希望他是刚到,也希望他不要继续追问。
时间又陷入静谧,她不出声,他亦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对立着。如今的气氛压的纳兰锦绣透不过气,她缓缓站起身子。
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子有些木讷,她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宗玄奕反应很快的伸手扶住她,纳兰锦绣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声音很平静的说:“我已经祭拜完了,就不打扰相国了,先行一步。”
“你究竟是谁?”
身后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纳兰锦绣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她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所以她没回答,而是选择快步离开。
宗玄奕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你说阿爹阿娘,你说你不孝,你说你遇人不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纳兰彦章除了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外,还有旁的后人?”
纳兰锦绣一时僵在原地,她不知该怎样回答,或者是怎样才能解释合理。她如今是镇北王府的徐锦笙,怎么才能和纳兰家扯上关系?事实绝对不能说出来,绝对不能!
她的沉默似乎在宗玄奕的预料之中,他缓缓走到她面前,握着她手臂的手松开了,改成紧紧把她抱住。纳兰锦绣挣扎不开,身边的人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紧紧的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她的语气终于变得特别慌乱:“你要干什么?快点放开我!”
宗玄奕的声音咬牙切齿的:“纳兰锦绣,放开你,你要去哪儿?你又想去哪儿?”
纳兰锦绣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许久才发出简单的三个字:“我不是。”
宗玄奕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她的表情也特别狰狞。那个表情很难形容,像是极致的欢愉,又像是极致的痛苦。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渐渐已经失去了控制。
纳兰锦绣整个人都被恐惧笼罩着,宗玄奕知道了,他会把她杀了吗?他刚刚听到了一切,现在她说什么都不顶用了,以他的聪明是不可能瞒住他的。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疼痛,是他抱的太用力了。她疼的蹙起了两条秀眉,依然拧动着手挣扎着,怒声道:“我根本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
宗玄奕抓着她一把按在身后的树上,咬牙切齿的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妻子,你说我会放手吗?”
纳兰锦绣被他这一下撞的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暂时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痛苦的闭了眼睛。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等着她的只能是万丈深渊。
宗玄奕的身后还跟着他的护卫,他们见相国禁锢着一个女子,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然后看看彼此,面容都十分不解。
宗玄奕突然就暴怒:“都给我滚远点儿!”
相国的脾气本来就不好,护卫们见他生了气,连忙退得远了些。
宗玄奕恶狠狠的看着纳兰锦绣,厉声道:“我说怎么那么像呢,一颦一笑,又同样的热爱医术。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相府找我?你反倒跑去嫁了人,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他气得眉眼都变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狰狞。纳兰锦绣确信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什么思虑都没有了,只有脸色惨白,身子不停的轻颤。
宗玄奕仿佛才意识过来自己用力过度,他微微松了些力气,但依然禁锢着她。眼眸深深的看着她,眼睛里掺杂着很多情绪,有痛苦、有不甘、还有一丝丝的喜悦。
“相国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纳兰锦绣想,即便是他已经知道了,她就咬死了不承认,他还能怎样?只要她不吐口,那他心里就永远有一丝不确定的成分。
“纳兰锦绣,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说了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神鬼之事那么荒谬,若不是她亲身经历了,她都是不信的,更何况从来都不信鬼神的他?
宗玄奕本来放松的手又收紧了,紧紧扣着她的肩膀,声音夹杂进了痛苦:“你到底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才满意?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却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太过交浅言深?”纳兰锦绣的语气同样很坚定,她是咬死了不准备承认。
“好,很好,看样子你是不肯承认了。”宗玄奕一把抱起她,冷声道:“那就回府里好好再给我解释。”
纳兰锦绣挣扎着,见他依然不放手,就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上。她这一口用尽了全力,口中都是血腥气,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她自己的。
宗玄奕现在脑袋还不是太清楚,他甚至感觉自己可能是想的太久,魔障了,现在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给纳兰彦章烧纸钱的。他恨他,但不得不承认他又惦记着仇人的女儿。他没想到会听到那些话,心里又是狂热又是绝望。
很幸运她还能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绝望的是她依然恨他,并且嫁作了他人妇。他的女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能容得别人染指,这让他无比愤怒,想要把纪泓烨生剐了。
他忍着肩膀的疼痛把纳兰锦绣抛在了马车上。他这一下本来是不轻不重的,可她是孕妇,哪里受得了?顿时疼得呜咽了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两手护着肚子。
宗玄奕随即上了马车,冷声吩咐回府。马车驶离,他看着外面,良山那边早已发现了不对,已经和陈智的人动起了手。他冷笑一声,讽刺的说:“不知死活的东西!”
纳兰锦绣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回相府,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只弓着身子把自己蜷缩在那里。她对现在的处境很绝望,后悔自己不该来乱葬岗,她疼得厉害了,更想她三哥了。
宗玄奕见她的状态似乎不对,伸手扶起她:“你这是怎么了?”
“好疼……”纳兰锦绣的声音又低又哑,她疼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身子微微的抖。
宗玄奕看着她硕大的肚子,眼睛瞪得老大,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把她抱在怀里,问道:“你这是动了胎气?”
“请大夫。”她勉强说道。肚子里翻搅的疼痛,让她有一种自己要临产的错觉。
宗玄奕静静看着她,发现她虽然模样变了,但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他怎么就这么傻,到现在才认出她。她现在看起来很痛苦,他想到刚才逼她,又愧疚又心疼。
他让车夫赶得再快一点,自己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希望能让她好受一点。然后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凝上了水意,他忽然想起曾经,她不止一次的这样看过他,可他都硬下心肠拒绝了。
他心口一阵闷疼,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
失而复得么?是老天也看到了他的痛苦,被他的诚心感动了么?终于又把她还给了他,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不管她嫁了谁,不管她是不是喜欢了别人,她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必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