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时候并不恨你们,因为,那是我的命啊!我生来就是如此,没什么好抱怨的。”纪芸曦的眼神转向窗外,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很是绵长悠远了。
许久后她把脸颊转过来,看着纪泓烨,说:“府里的下人都敢欺负我,我不是怕他们,我只是不想和他们一般计较。我挺安于现状,虽然生活里有很不如意,但我还是满足的。
但是,我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我喜欢的人,我觉得我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很好了。我想给他生个孩子,想照料他的生活,想和他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本来我也觉得这一切很容易,我感谢祖母给我找的这门婚事,感谢让我遇到了陆远安。可为什么就不能一直那样下去呢,陆远安,我的夫君,你的下属,他喜欢的人是徐锦笙!”
纪芸曦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特别极端,隐隐中还带着一丝疯狂。她依然是默默的笑着,但笑意并没传达到眼底,眼睛里更多的是憎恨。
纪泓烨终于想通,她为什么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原来是因爱生恨。
也许是他的反应太过平静了,纪芸曦变得更加歇斯底里:“你听了刚刚的话竟然没有反应,我是说你的下属在觊觎你的妻子,你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
纪泓烨神态依然没有变化,他静静看着她,缓缓地说:“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是把陆远安生吞活剥了,还是要把阿锦休了?”
纪芸曦咬牙切齿的说:“当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如果我告诉你,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现陆远安的心思了,你信不信?”
纪芸曦眯了眯眼睛,很认真的打量他,明显是在考量他这句话的真假。她想他说的应该不是真的。如果他知道陆远安对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生出了龌龊心思,又怎么会一直容忍?
他们之间身份悬殊,他若想让陆远安万劫不复,那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儿。她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三哥不出手是顾及着她。
她嫁给了陆远安,若是陆远安出了事,她自然也得不了好。三哥若是真能这般待她这个妹妹,她也不至于走到绝境。
“我不信!你肯定是觉得自己特别没面子,御下无术吧!”纪芸曦越说越觉得好笑,阴阳怪气的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和我没什么差别,不用装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你若是那样以为,那就大错特错了。”纪泓烨转过身子,他不打算再同她多说,只沉声道:“你今日所犯之罪,依照宁律是要流放的。但你毕竟是我妹妹,本身又关乎着纪家的脸面,我会对你从轻发落。”
“你要做什么?”
“宫里犯了错的人会被打发到辛者库,辛者库人需要做最苦的工,一生不得出。民间也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纪芸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不可置信:“我再是胡闹,再是犯了错,也终究和你兄妹一场。我身上流淌着是纪家的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苦役营我是不会去的,死也不去!”
纪泓烨依然不回头,似乎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她,语气不容置疑:“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纪芸曦刚想说什么,就被进来的两个婆子给握住了手臂。那两个婆子生的五大三粗的,手上的力气十分大,纪芸曦被她们握住竟是一动都动不了,只能歇斯底里的大喊:“我想见一见锦儿。”
“带出去,让人马上送走。”纪泓烨不可能让她见到纳兰锦绣的。不是因为怕阿锦心软,不肯惩治她。而是因为她现在最需要平心静气的养胎,他已经不能让任何事打扰到她了。
纪芸曦从进来后脸上就一直挂着讽刺的笑,而现在她笑不出来了。她不是怕去苦役营,而是她还有事情没完成。
她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报复么?但是如果报复的对象不知道,那她做的这一切不就没意义了吗?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纳兰锦绣,他要看看她的表情,她要亲眼目睹她的痛苦,要让她知道破坏了她的姻缘,到头来就要自尝苦果。
她吃了那么多青梅干,她的孩子不可能好了,即便是保了下来,将来也不会和正常孩子一样。这就是她徐锦笙的报应!
“三哥,我和锦儿姐妹一场,就让我见她一面吧!算我求你了。其实我已经知道错了,毕竟她是真心对我好的人。”
纪芸曦见纪泓烨无动于衷,又道:“这世上可能真的只有她是真心对过我了。我当时只是头脑一热,我觉得她毁了我的生活,夺走了我夫君的心,但其实用心去想就知道是我自己错了。陆远安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要怪只能怪我先动了心,和其他人能有什么关系?”
纪芸曦哭着说了这些话,语气听起来倒是十分真诚。纪泓烨却不为所动,他有自己的处事规律。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不能因为知道错了,就从轻处罚或者是不罚。若是人人都这般,那犯起错来不是肆无忌惮了吗?
不要说纪芸曦谁的忏悔不是诚心的,即便是这些话出自肺腑,绝对不会让她再见阿锦了。伤害已然造成,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去弥补他自己疏忽的过失,更要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送走。”纪泓烨这两个字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平平淡淡,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利落。
“三哥!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纪芸曦已经被人拉到了门外,仍是不死心的喊着。
“住手!”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隐隐透着几分威严。那两个婆子看见是三夫人到了,赶紧停了手,恭恭敬敬的向纳兰锦绣行了个礼。
“三哥,我想同她说几句话。”纳兰锦绣走到纪泓烨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说。
纪泓烨在听见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转过身了,见她带着莫言莫语,还挺着个大肚子,步履匆忙,不由得皱了眉头。
他并未回复她刚刚的话,只训斥道:“你走的那么急做什么?孙太医嘱咐你的话,你是一句都没记住么?”
纳兰锦绣本来还在和他怄气,按理说被他这么训斥肯定是要怼回去的。但她此时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想当面问问纪芸曦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下次注意。”她满脸诚意的说。
语罢还动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那模样像是在撒娇。这让被人家冷眼相对了许久的纪泓烨很是受用,他用眼睛瞥了一眼纪芸曦,又看了看纳兰锦绣,知道这丫头是想自己做个了结,就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话就当面问吧!”
纳兰锦绣不由得看了看四周。屋子里加上莫言莫语和那两个婆子,一共是七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些隐私的话她肯定是问不出来。
“三哥,能让他们先出去吗?”
纪泓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人就都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纳兰锦绣也不犹豫,她看着纪芸曦道:“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
她的开门见山似乎在纪芸曦的预料之中。她觉得自己刚才一定被那两个婆子,拉扯得很狼狈,而纳兰锦绣还是一如往常那么光鲜靓丽。
在她小时候的印象中,徐锦笙就是整个纪府上下最嚣张的那个人。她模样生的好,父亲又是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在纪府的待遇是最好的。就连她们这些真正的纪家小姐,都没有一个是能比得上她的。
如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们都已经嫁作人妇,自己依然还是没法同她比。她嫁的人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还要受制于她兄长的管辖,就是这样都看不上她。
而徐锦笙呢。嫁的是朝堂二品大员,文渊阁最年轻的阁老,大婚后就有二品诰命在身,她怎么同人家比?纪芸曦深吸一口气:“你自认为没有对不起我,但是最对不起我的人就是你。”
纳兰锦绣不气愤是不可能的。她现在就有一种良心被喂了狗的感觉。她控制住自己即将要暴走的情绪,沉声道:“此话怎讲?”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好像你是最善良的那一个,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你。”
纪芸曦每日来纪府找她,每天陪她说话,从来都是和声细语的。纳兰锦绣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种态度,也是第一次发觉她还有这样一面。
其实,当初纪芸曦在陆家被人诟病,她的行为和光明磊落一点都不沾边儿的时候,她依然在心里为她开脱。说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也有难言之隐。
同为女子,她也曾设身处地的替她想,假若是三哥身边也有一个像楼沁那样的女子,她大概也不会好受的。而且,她应该也会想让那个女人消失。
爱一个人就是自私的,这是人之常情,并不能因此就判定她是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