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玄奕是个很敏锐的人,他不会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如果说花戎白是长得同锦儿相似,那纪泓烨的夫人就是气质相像。
她安静着不说话的时候,头半低的模样,几乎和锦儿一模一样。还有就是她针灸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大夫在给人诊病的时候,都是那么认真的一副神情。但他记得,锦儿就总是全神贯注的,而那位纪夫人也是如此。
“让人打发她回去,就说本相没空。”宗玄奕挥掉花戎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声音冷淡。
“相爷,这样不好吧!那位小公子早就到了,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进来的。”花戎白本来是不在意,纳兰锦绣能不能见到宗玄奕的。只不过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够接近他的机会,哪怕只是能多说上几句话。
“她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宗玄奕蹙眉,不知怎的竟是有些动气了。据他所知,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一直站着?
“是。据说守门人赶了他好几次,但他执意要见您。我看他一片真诚难能可贵,不如相爷您就看看他到底想求您做什么吧。”
宗玄奕忽然想起他的妻,一直没能有孕,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若不是柳静贤给她下了药,她大概也会给他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也许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她就不会离开的那么干脆。
“她现在在哪?”
“前院的会客室。”
“你先下去吧,我不唤你,不可再进来。”宗玄奕起身去洗漱,这事情他经常自己做,完全用不着人伺候。
等他到了会客室的时候,纳兰锦绣正看着外面的花圃发呆。她见宗玄奕进来,站起身,姿态端庄的给他行了个礼,淡声道:“问相国安。”
宗玄奕径直坐到了椅子上,朝她挥了挥手,开门见山的问:“你大清早就到我的府邸来,可是有求于我?”
“是。”纳兰锦绣觉得和他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他不喜欢,她也累。
宗玄奕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人,眼眸阴翳,声音也透着不悦:“你既是要求我办事,那就要有诚意,让你的随从都下去。”
叶丙是习武之人,性情开阔,此时就在暗想,有没有诚意和带不带随从有关系吗?这般想着就不由得看向良山。
良山年纪虽然小了点,但脑子十分聪明,也很有眼力劲儿。叶丙如今有什么事情都习惯和他商量。
良山心下也是疑虑。他觉得相国看郡主的眼神,不是那么太对。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听相国的意思是让他和叶丙都出去,他觉得不大妥当,就冲叶丙摇了摇头。
“不知相国要怎样的诚意?”纳兰锦绣静静看着他,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宗玄奕一定需要她开口求他。
宗玄奕靠在椅子上,淡漠地说:“求人办事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他的态度太过狂傲冷漠,让叶丙顿时恨得牙都痒了,若不是怕耽误了夫人的大事,他真想上去一拳掀翻他。
“相国曾经有头痛的毛病,是我给您治好的。您当时应了我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宗玄奕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冷漠的勾起了唇角,吐字清晰:“我应承给你的承诺,自然不会不算数,但是什么时候兑现还是我说了算。”
无.耻!这是纳兰锦绣现在最想说的两个字,但她忍住了。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三哥还在等她,她无论如何都要忍住。她转过头对叶丙和良山说:“你们两个去门外等。”
“夫人……”良山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像相国看郡主的眼神不单纯,万一他借着这个由头要占便宜,那可如何是好?
纳兰锦绣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淡声道:“你们就在门口等我,别走远。”
叶丙和良山只好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等两人出去把门关好,纳兰锦绣才问宗玄奕:“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你肯不肯放过我三哥?”
宗玄奕讥讽的笑了笑,脸色冷硬如冰,声音更甚:“所有人都知道纪阁老心思缜密,他身边跟着的人更都是智勇双全的,只怕这全天下也没有人,可以把他怎么样了。夫人如今这般同我说,我倒是受宠若惊了。”
“不要和我说官话,我知道,一定是你在算计我三哥。”
“你这话可说的不地道,我和他同朝为官,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争执自然是有的。但这都是为了定国安邦,不掺杂什么个人情感,所以如何能说是我算计他?”
纳兰锦绣实在坐不住了,她呼的站起身来,语速也因为气愤变得快了些:“相国何必如此,你若是不想承认欠我一个人情,那直接赶我出去就是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宗玄奕也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纳兰锦绣跟前,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冷声道:“你知不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讲话了!”
“相国既然敢做,还怕别人说吗?”
“我做什么了,你有证据吗?”
“证据?你认为需要证据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欠我的人情,早晚都要还给我!”
纳兰锦绣虽然比他矮了很多,也看出他眼眸中的杀意,但她不怕。曾经她走不出他带给她的阴影,害怕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如今为了三哥,她绝对不能害怕。
已经很久没有女人可以这样跟他对视的了。她们不管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接近他,还是讨好他,但凡是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就总会避开。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眼睛很阴暗,让人看了会害怕。
没想到这个女人,还真是挺有勇气。不过他不想理她,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会想把她据为己有。自从他的妻子去世之后,已经没有女人可以让他感兴趣,如果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得到。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她,他愿意让她做那个例外,不想让自己强迫于她。倒不是因为她值得他这么做,而是她已嫁做人妇,并且还有了孩子。
他虽不是个君子,但也没有夺别人妻子的爱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同他妻子一样是行医之人,就单从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对她手下留情了。
谁知他刚走开没两步,就被她握住了手臂。那是一双很纤细的手,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泛着柔嫩的光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他不否认,他喜欢这双温柔的手。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明知道我和纪泓烨殊途,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这是个除掉了他的好机会,我不可能放弃。”
“如果你不肯放过他,就请你告诉我,我三哥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活着?”纳兰锦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引导她,宗玄奕一定知道三哥的下落。
“现在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他果然在你手里。”
“不!想捉他没那么容易的。”宗玄奕没拉开她,而是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清淡的叙述:“我本来是派了很多谍者,想要生擒他的。可惜你三哥太狡猾了,他用了一出金蝉脱壳,逃了。他身边带着的那两个人,确实厉害,都有万夫莫挡之勇。可坏就坏在那个身手好,脑子不好使的家伙身上,他不懂防备,就被我的谍者顺藤摸瓜找到你三哥的藏身之处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纳兰锦绣不知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就抬起头看他。见他看着她的眼神很迷茫,甚至还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留恋。
纳兰锦绣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的距离极近。她放开他的手臂,压抑住心里一阵阵的痉挛,淡声道:“你继续说。”
“我若是把他的处境告诉你,可算是还了你当初的人情?”
“算。”
宗玄奕忍不住笑了下,在心里暗赞了一声,他果然没看错人,她是个聪明的。她现在若是能让他高兴,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若是惹怒了他,他可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纪泓烨身边就带着那两个人,但他却借用了当地的一处废弃宅子,在那做了个局。你听说过奇门八卦吧!就是小小的一个阵,让我的谍者进不去,而他们也出不来。”
宗玄奕说到这里似乎心情大好,他笑着说:“敌在内、我在外,你说他们没有补给,最后会不会饿死?”
“你把我三哥困住了。”
“不,本来可以速战速决的事,却被他拖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是没办法了。”宗玄奕是有些头疼,精通奇门八卦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他认识的人中,确实没有人知道纪泓烨摆的是什么。
因为他利用的是那院子里的桃树,所以有人说,他摆的应该是风扬阵。但是按照解风扬阵的法子却解不开。明知道纪泓烨是在拖时间,等待援兵,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