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安最终还是想开了,安顿人把楼沁送回了老家。对于纪芸曦,他也是尽量避着,反正如今她在养身子,他有足够的借口可以继续住在书房。
这消息传到纳兰锦绣耳朵里的时候,她正捂着肚子团在床榻上。她的小日子来了,照旧是疼得不行,整个人窝在床塌上,有气无力的。
“夫人,奴婢还以为您听了会高兴呢,所以一得到这个消息,就赶紧告诉您来了。”如意在一旁看着纳兰锦绣,主子如今这幅样子,她看了实在是心疼。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有什么好高兴的。”纳兰锦绣的声音又哑又小。
“您可真是神了。”如意一脸崇拜,她真觉得她的主子是这全天下最厉害的女子。出身好、模样佳、医术超群,重要的是护短,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很好。
纳兰锦绣疼的有些厉害,连带着头都是晕乎乎的。她也无暇理会如意一脸迷妹的神情,又往薄被里缩了缩,此时正值盛夏,她却疼得手脚冰凉。
“你不要在这吵着夫人了,去再灌个汤婆子过来。”吉祥看不下去如意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道。
如意眼巴巴的瞅了她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为什么要我去,你不去呢?”
吉祥懒得跟这个白.痴解释,抬起眼皮默默的瞪了她一下,如意顿时乖了,起身去灌汤婆子。吉祥凑到床榻边,看了看纳兰锦绣,担忧地道:“疼成这个样子,要不找个妇科大夫来看看?”
“没事,只是身子寒,血气不畅,将养些日子就会好。”纳兰锦绣懒得开口了,就道:“不要再让人进来了,我睡一会儿。”
吉祥给她把那层半透明的薄床幔落下,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纳兰锦绣一开始疼得厉害,后来有了睡意,渐渐便感觉不到疼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纪泓烨在她身边,他正缓缓摩挲着她汗湿的额头,见她醒了,柔和地说:“起来,吃点东西。”
纳兰锦绣刚醒,还有些迷糊,向他伸出手臂,要他抱。因为她正躺着,衣袖顺着她的手臂滑下,只余两条细细的手臂,莹白如玉。
纪泓烨多看了几眼,感叹小姑娘确实白净可爱,就是瘦了一点,以后真是要找人看着她用膳才可以。一直到他对上纳兰锦绣的目光,他才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动手把她抱了起来。见她身子软绵绵,完全没有力气的样子,揽着她的手臂也不敢重了。
“疼得厉害?”他低声问。
纳兰锦绣窝在他怀里,依然不想动,闻言摇了摇头。疼是疼,但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
“你起来换件衣服,我带你去找大夫。”
纪泓烨想去找太医院前任院正季善,他当年就被称作妇科圣手,也是大宁截止到目前,唯一一位出自妇科的院正。如今他年纪大了,基本上已经不出府了,但是医术还是在的,他想带她上门去找。
“我不去。”纳兰锦绣拒绝:“我就是大夫,而且这毛病也治不了,慢慢养着吧。”
“你对妇科不是不怎么通吗?这位老大夫专攻这个,高明得很。我带你去看看,能治便治,不能治也没什么的。”他见纳兰锦绣不为所动,又道:“你如今每个月一次,每次都要这样疼上三两日,不难熬吗?”
纳兰锦绣想着也是的,可她不想动,不想起来换衣梳妆,尤其是想到还要坐马车,她就怕了。她往他怀里挤了挤,明显想装透明人,死活不要回答他的问题了。
纪泓烨无奈:“听话,这就去。”
然后,他便喊了吉祥如意进来,两个丫头动手给纳兰锦绣收拾,她无奈,只能强撑着难受,由着她们折腾。等吉祥如意给她收拾妥当,她慢悠悠的跟着他上了车。
车内,纳兰锦绣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她的脸是病态的苍白,她额头和鼻尖上都冒着细密的汗珠,连带着颈子都湿漉漉的。纪泓烨用手帕给她擦拭,她长长的眼睫毛抖动了几下,微微睁开眼睛,又疲倦地缓缓闭上,小声道:“三哥。”
纪泓烨把她捞起来抱着,纳兰锦绣在他怀里动了动,问他:“这样抱着,不累吗?”
他低头柔和地同她说:“无妨,你好好睡。”
纳兰锦绣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能感觉舒服一点。听着他的心跳,她心里一阵安宁,似乎只要这么靠着他,再是不舒服也不会觉得难熬。
车里一片静谧,纪泓烨看着纳兰锦绣,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他已经从太医院专精妇科的御医那里问过了,女子的这种疼痛,会在成亲后有所缓解。而她的似乎更严重了,较之之前的几次,这一次看起来更难熬。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季善这个老头子性格十分怪僻,越老越奇怪。纪泓烨带着纳兰锦绣到了他的府上,老头子却是闭门不见。他身边有两个药童,对纪泓烨毕恭毕敬,只是不让进去:“大人,师傅说天都黑了,不看诊了,明日请早。”
“你再进去通禀,就说内子疼痛难忍,还望老先生通融。”
纪泓烨说着话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玉牌,递到药童手里。药童看了玉牌,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双手接过,捧着去了院里。不一会儿就又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说:“师傅请大人和夫人进去。”
一行人刚要进去如意和纪小白就被两个药童拦住了,说话的语气也没对纪泓烨那么恭敬了:“师傅只让大人和夫人进去。”
如意还没见过哪个守门的这么嚣张,顿时不愿意了:“我们家夫人金贵着呢,你以为像你们似的,我得在身边伺候。”
两个药童依然不让路,虽然他们身量矮,但气势却是一点都不输人。纳兰锦绣冲如意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在外面等我。”
如意再是不情愿,也只能留下。
纪泓烨伸手牵了纳兰锦绣的手,带着她缓慢的走,低声嘱咐:“老头子脾气古怪得很,过会他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若是见他有奇怪的举动,千万不要质疑,更不要问,不然他会生气的。而他一生气,就喜欢让病人多走些弯路。”
纳兰锦绣点头:“好。”
纪泓烨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继续往里走。两人进去后,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那,正百无聊赖的在给鹦鹉喂食。
“来了?”他的眼睛在纳兰锦绣的身上淡淡扫过。
“嗯。”纪泓烨应了一声,挨着纳兰锦绣坐好,等着季善过来诊脉,谁知等了许久,还不见他过来。
纳兰锦绣看着季善,见他也没做别的,一直喂鹦鹉。她蹙眉,暗道:“喂那么多,不怕撑死么?”
三个人在屋子里,却没人说话,室内竟是安静得出奇。纳兰锦绣疼得有点厉害,可能是这么坐着让她难以忍受,她侧头看纪泓烨,见他正盯着那只鹦鹉看,仿佛出神了。
她心里一阵唏嘘。她本身就是大夫,且还是医术不错的大夫,所以她对那些因为医术高明,而有些稀奇古怪规矩的人一向不怎么赞同。
来求医的必然是被病痛折磨的,都说医者父母心,那如何对待孩子就应该如何对待病人,怎可故意为难?如今这个古怪老头竟是理都不理他们,这是要把人风干么?
时间又过了许久,就在纳兰锦绣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那只鹦鹉说话了,它说:“三公子,你家夫人不太好啊!”
纪泓烨蹙眉,问:“此话怎讲?”
“常言道血为气之母,气赖血以附,血载气以行。血虚,气无以附,遂因之而虚,你夫人唇面皆苍白,眼睑发青,气短自汗,是气血两虚的症状。”
纳兰锦绣倒还是第一次见鹦鹉,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的,但是却也顾不上稀奇。她如今正在小日子期间,气血两虚不是正常的吗?
这时候季善说话了:“若真只是气血两虚倒也好说,补就是了。可我看你气息阴寒至极,仿若死人,只是这身子却同活人无异。”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这等半阴半阳之人,老夫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纳兰锦绣给他说的一阵紧张,她侧头去看纪泓烨。她在想,若这个古怪的老头子真的看出什么,三哥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知会怎样?
纪泓烨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轻轻拍抚着她的手,淡声道:“我来找你,是让你给她看病的,不是过来听你胡说八道。”
季善终于转过了头,长得慈眉善目,他笑道:“你大半夜过来,吵了老头子睡觉,我只不过是说几句话吓唬吓唬你这夫人,没想到你就不愿意了,看样子当真是喜欢得紧呢。”
纪泓烨不理他话语里的打趣,仍是一本正经:“天刚黑,哪里就能称得上大半夜。她是我的夫人,我自然喜欢。”
“我说是半夜,就是半夜。你若是不听我的,那这病我就不诊了!”季善说罢还把头一转,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