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是个利落性子,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第二日,便让人去苏姨娘那儿把人请了过来,说是要让苏姨娘教她做针线。
苏姨娘老家是苏州的,绣工最是精致。她一见纳兰锦绣主动向她求教,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被她重视了。她一个小女孩嫁到府里,肯定什么都摸索不清,所以才和她主动示好。
如今纪府的管家之权被她拿在手里,她就不信徐锦笙不惦记。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让这个小姑娘心里清楚,管家之权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得了的。她若是大包大揽过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如果在府里人面前失了威风,那她以后就难以在府中立足了。
苏姨娘从来都不相信,徐锦笙小小年纪能管得了家。只要稍加恐吓一番,让她暂时不动要管家的心思,等她搞定纪尧,做了名副其实的主母,自然就不怕她来争。
所以,苏姨娘着实是准备了一番,才往瑾园去的。
纳兰锦绣要在后院招待苏姨娘,纪泓烨就到前院书房去了。他看书不一会,丰时显那边就有了新消息,他就带着龙义和纪小白出府了。
苏姨娘指导纳兰锦绣刺绣,倒是真的用心了,可以算是倾囊相授,小秘诀一点都没保留的全都告诉她了。等到指点完毕,已经到了午膳时分,纳兰锦绣自然是要把她留下用膳的,苏姨娘假意推辞了几句,就留下了。
纳兰锦绣心里清楚,自己这一餐饭无疑就是鸿门宴,只不过摆宴的人是她,而带着杀意的人却是苏姨娘。果不其然,膳食刚上全,就有苏姨娘院子里的侍女上门了,在苏姨娘耳边好一阵嘀咕。
苏姨娘紧蹙着眉头,面色凝重,沉声道:“锦儿丫头,你这餐饭我怕是没口福用了,院外出了些事,需要我马上过去处理。”
纳兰锦绣不动,只亲自动手给她舀了一碗汤,状似无意的问:“什么事情这么急,好歹也用了膳再过去。”
苏姨娘假意陪笑:“普通人家一天还琐事不断,更何况是咱们这样的大家庭,我是个劳碌命,歇不下,而这事情也急,万万不能耽搁了。”
“哦?什么事,姨娘不妨说来听听。”
苏姨娘绞着帕子,有些为难的开口:“你也知道咱们家大业大,每日开销不少。厨房那里负责所有院子的伙食,一向是最有油水的肥差,我近来发现那里的人手脚不干净。就从外面新买了一些厨娘进来,想要让她们互相监督。新旧厨娘在一起,矛盾自然是多,但我想着,只有她们不合了,咱们这些主子不是才好制衡吗?不承想,这些个没头脑的东西竟是动起了手,现下说是厨房那里乱成一团了。”
纳兰锦绣一听说动手打架,表现出了十分惊异,然后用绣帕掩着口,小声说:“不如我还是同姨娘一起去吧,若是遇到了棘手情况,还能有个照应。”
苏姨娘会心一笑:“这样也好,你便随我一同去罢。”
纳兰锦绣同苏姨娘到了大厨房,眼前的景象属实让她惊异了一番。只见眼前锅碗瓢盆砸了不少,白面大米撒的案子上都是,更有青菜汤水一类上了众厨娘的头发衣服上。
她们进门前还看见,一只瓷碗迎面飞来,堪堪是贴着纳兰锦绣的面颊过去的。她在北疆跟着徐锦策那段日子,倒是练就出了临危不乱。她面色如常,只是把吉祥吓坏了,怒斥着抛碗过来的人,道:“你是眼瞎了吗,若是伤到夫人,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纳兰锦绣正暗暗感叹,这些若是苏姨娘做给自己看的,那可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就被吉祥这中气十足的一句震住了,没想到这丫头平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发起威来可是不含糊呢。
她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向她递了个赞许的眼神儿。吉祥一愣,先是不解,然后面颊爆红,无论如何都不敢抬头了,早就没了刚才的威风。
“你们这些个混账东西,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砸坏东西,还差点伤着三夫人!”苏姨娘一反刚才的温柔模样,柳眉倒竖,训斥起众人,确实要比吉祥威风了许多。
厨房的众人明显都畏惧她,一个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有明眼的人搬来两把椅子,苏姨娘先请纳兰锦绣坐下,然后自己才落了座,慢条斯理地说:“说说吧,怎么闹成了这副样子?”
然后两个体型微胖的婆子就出来说话,你一言我一语,争的是面红耳赤。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秦姨娘身子不好要食血燕,罗姨娘身怀有孕也要食血燕。可血燕本就是个稀罕东西,一共就那么一点,罗姨娘还都要了。
这两个婆子,其中有一个就是罗姨娘的亲戚,说什么怀孕的人最大,都要紧着罗姨娘用。而另外一个本着公平的原则,就同她争执起来。两个婆子都是管事儿的,每人手底下都有一帮厨娘可供使唤,然后,两个人的争吵就变成打了群架。
苏姨娘两手揉按着额头,道:“既然血燕少,那就都给罗姨娘用,毕竟她还怀着孕。现在阖府上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她养好身子,让她生个白白胖胖的男丁出来,这比什么都当紧。至于秦姨娘就让她先用白燕。”
苏姨娘说完话就让众人都散了,纳兰锦绣坐在一旁瞠目结舌。都说做戏要做全套,看样子苏姨娘真是连应付她都懒得用心,她若是这般回去了,那不是白同她耽误了这许多时间。
“姨娘不处置吗?下人们也太放肆了,打坏了这么多东西。”
苏姨娘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法不责众,家法亦是如此。”
“姨娘的意思是说,若是两个人打架便可以处置,若是两帮人打架就要纵容着吗?”
苏姨娘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笑了笑,模样有些忌讳:“你不要小看这个厨房,那里乾坤多了去了。那个婆子是罗姨娘的亲戚,我若是现在处罚了,怕是会让罗姨娘伤心,若是动了胎气,到时候老爷问责下来,我就没法解释了。另外一个婆子,虽然没有什么靠山,但她毕竟是个正直的,我若是处罚了,那不是要人人寒心,以后谁还敢直言不讳呢?”
纳兰锦绣含笑点头,道:“姨娘说的确实有道理,只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一味纵容着,只会扰了府里的清静。”
“那你可是有处置的法子?”
纳兰锦绣挑了秀眉,凝神看着苏姨娘。心里清楚,苏姨娘这是在给她使绊子。今日她若是惩治了厨房中的人,明日罗姨娘一定会闹,若是再生出个好歹,她就更不得公爹的欢喜了。
不得不承认,苏姨娘到底是在内宅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胜利者,云淡风轻的就丢给纳兰锦绣一个大难题。她若是想不出惩治的法子,就是无能,若是想出了,也总得被苏姨娘拆台。
纳兰锦绣笑了笑:“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事儿还得姨娘做主。”
苏姨娘也笑了,终于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这后宅的事可是幽深了,管着这一家子人的吃穿用度,外表看似光鲜,内里的苦也就只有我自己知道。只盼着早日有人能接我的班,或是让老太太收回这管家之权。”
纳兰锦绣也学着她的模样笑,就比谁笑得更甜,然后才缓缓说:“姨娘是聪明人,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若是依着我的脾气,一定会严惩,罗姨娘若是因此来闹,那就是她不明事理。只是我若是这么处理了,姨娘您也不会坐视不理,怕是要到罗姨娘,甚至是我父亲面前煽风点火。”
苏姨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了,没想到纳兰锦绣说话这么直接,这倒是让她习惯打面子战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姨娘整这么一出让我看,无非就是想给我立威,怕我抢了你手中的管家之权。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对你手里的权力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你若是一再相逼,我怕是就要有兴趣了。”
“此话怎讲?”
纳兰锦绣站起身舒展袍角,悠悠然道:“我才新婚,你就要往我三哥的床上塞人,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苏姨娘一听她说这话,顿时就委屈到不行,帕子掩在唇角泪眼汪汪的,语气哽咽:“为了你们大婚的事儿,我都多少日子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就怕哪里安排的不够妥当。你院子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烨哥儿是阁老,处处都要体面,他院子里的人长相身段样样都不能差了。我把好的都往你们院子里送,没想到反倒让你多想,落了不是。”
纳兰锦绣笑而不语,只静静看着她,看她要装到几时。
苏姨娘见她不动,又哭着道:“也是我思虑不周,在新婚期间就平白惹了你不快,倒不如我现在就去找老太太,让她老人家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