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一见郡主走了,那自己就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跟着出了门。他看郡主神色不对,以为她是被气到了,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才能把她哄开心,奈何无果。他和女孩子接触的少,还真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
纳兰锦绣回到摘星楼后,神色还算平静。让吉祥研了墨,自己沉默的坐在那写药方。刚才她跟翠竹撂了狠话,大抵就是不准备帮她们了。
可话虽是那么说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毕竟是人命关天,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尸两命。她是大夫,虽然对她们的做法极为愤怒,可到底不能把人命当做草芥。
这么想着就又有些气愤,沈从苁年纪不大,心思可是不少。与她接触的时间不长,却能料定她不会袖手旁观,天知道她今天以身犯险,是不是在逼她就范?
她写好了方子交给如意,让门房去抓药。思考了下又觉得不妥,这是一副普通的安胎方,若是抓药的人多嘴问了,而那位医者恰巧说了,沈从苁有身孕的事儿岂不是瞒不住了?
她把方子收回来,对穆离道:“你现在就去抓药,别人如果问起这药谁用,你切不可回答。抓好药也不要在外面逗留,尽快回来交给我。”
穆离抓药回来,纳兰锦绣又想起苍梧谣现在除了翠竹,一个下人都没有,只好又让吉祥如意去把药煎了。她一边别扭着,一边又不得不为沈从苁考虑,矛盾的她,把花剪了个面目全非。
穆离在一旁看着眼角抽了抽,却是不敢再触她的霉头。一直等到纳兰锦绣把花枝子剪的就剩下一根了,他才背过头去,实在是有点儿不忍直视。
纳兰锦绣看着桌子上落的花枝子,一时也有些失神。自己刚才这是做了什么,好端端的一盆花,又没有招到她,她何必要如此呢?
她放下剪刀,跑去厨房看吉祥如意煎药。两个小丫头做事情十分认真,一人拿着一把蒲扇,轮流看着火候。
等到纳兰锦绣一去,就成了三个人挤在炉子跟前。吉祥是最聪明的,看四下无人就问了纳兰锦绣,这意思就是不希望她去掺和苍梧谣的事。
“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她婚前失贞本就是大错,您可不能帮她。”
“不帮她难道要见死不救吗?你们别忘了,我是大夫。”
如意一听也是老大不愿意了:“大夫怎么了,您这不是已经给她开了方子?难不成她自己做的事儿,您还要去给她善后。您可别忘了,您是镇北王府的郡主,你不去把她做的这件事捅出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纳兰锦绣成功被她们两个逗笑,她发现这两个小丫头,看事情是越来越通透了。孰轻孰重,在她们心里简直是门儿清。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侍候,能时时提点她的错误,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
可是,真要让她做到见死不救,多少还是有些困难。这也怪当初带她的医女,教给她的就是,医者父母心,不止要对病患施救,更要对危难者施予援手,救助他们身体的同时,帮他们渡过难关。
后来遇到师傅,他也是如是说的。所以,她时常有一种错觉,一个好大夫,必然会是一个好人。而她,可能就是好人中的好人,俗称中的烂好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她……也算是得到善报了吧,不然怎么会死而复生呢?
一直到药煎好了纳兰锦绣思绪还是有些混乱,她让吉祥端了药跟着她去苍梧谣,穆离却执意同行。纳兰锦绣无奈地看着他,道:“这本就是女子之间的事儿,你个大男人戳在那儿不方便。”
“我去了什么都不做,只单纯保护郡主的安全,您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你个大活人在那,我怎么能当你不存在?”
穆离却是铁了心一定要跟着她,苍梧谣那对主仆不简单,对自己都能下那样的狠手,心思必然是歹毒的。让郡主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吉祥过去,他不放心。
纳兰锦绣承认自己御下无术,她的下人就没有一个惧她的。吉祥如意是,穆离更是。别人家的下人,都是对主子唯命是从,她家这些全都有自己的主见,只要是他们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行了,那你就跟着去吧!不过这次你就守在门外,我不唤你的话你不许进去。”纳兰锦绣最终还是妥协了,不妥协又能怎么办呢?总不好一直和他僵持着。再者说他也是为她好,如此尽职尽责,她心里也是敬佩的。
等到主仆三人到了苍梧谣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天边一片火红,屋子里却显得沉闷,沈从苁和翠竹竟然连烛火都没点,就那么面对面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吉祥把药递给翠竹,翠竹接过来,看着沈从苁。沈从苁不说话,她便不敢伺候她吃药。纳兰锦绣一看翠竹像霜打茄子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挨主子训了。她接过药碗,对翠竹道:“去把烛火点上。”
沈从苁面无表情的看着纳兰锦绣,因为刚醒过来不久,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血色。纳兰锦绣虽然心里怪着她,但对着她这副模样,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药刚熬好,还热着,再晚点就凉了。”
“我不吃!”沈从苁背过脸去,脸颊陷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是诚心想给自己找罪受吗?”
“当然不是,可我也没了更好的法子。既然早晚都是要失去它的,现在又何必吃这药呢。”
纳兰锦绣让吉祥和翠竹退出去,吉祥老大不情愿的,但又想到穆侍卫还守在门外,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若是里面有什么异动,一定能第一时间冲进来。于是,屋里就剩下纳兰锦绣和沈从苁了。
“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确定,你应该是极喜爱这孩子的父亲。”
“是,我很喜欢他。”
“那你就不想把这孩子生下来吗?”
“想。”沈从苁的眼睛里有了泪,她哽咽着说:“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我为了这个孩子去死吗?我死了,它就变成了孤儿,在这个人世间又有谁能保护她?它活着还不是要受人欺凌?”
“你都没有把它生下来,又怎么能确定,他出生以后就会变成孤儿呢。”
“我自己的处境我清楚。这是圣上赐婚,关系到沈家和镇北王府两家的脸面关系,甚至说是国亲都不为过。我却出了这样的事,镇北王不会放过我,沈家也不会再收留我。”
纳兰锦绣低叹一声,缓缓道:“我爹爹也是不愿意结这份亲的,不然也不可能迟迟不露面。”
“你的意思是……”
“只要我们都不声张,你就是镇北王妃,而它就是镇北王府的孩子。”
沈从苁本来灰色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她紧紧握住纳兰锦绣的手,很用力的握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哑:“可以么?”
她听纳兰锦绣这么说,却还是不太敢相信。镇北王再大度,再宽容,再不喜欢她,也不能磨灭他们之间是夫妻关系。
试问天下间有哪个男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夫人婚前失贞,并且珠胎暗结?又有哪个男人,肯把给自己带来屈辱的孩子养在膝下?
纳兰锦绣其实也是不确定的,但她也有几分把握。镇北王爱兵如子,在军中很有威信,徐家军中人人敬畏他。徐锦策更是爱惜自己的兵,不然穆离那副冷清性子,又怎么会对他马首是瞻?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镇北王从没有过续弦的打算。他对先王妃情深意重,必然是不愿意别的女子占了亡妻的位置。如果沈从苁能和他摊牌,占用着王妃之名,却不用行夫妻之实,想来镇北王也不介意在府里多养个闲人。
“试试看吧!”纳兰锦绣说完,又把药递到了沈从苁嘴边,她这次没有拒绝,而是很利落的喝完了。
“那我要怎么和他去说?”
“等我爹回来,你和他实话实说,不要再隐瞒什么了。”
“他若是不接受怎么办?”
“还能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形么?”
沈从苁被她问的一怔,确实是,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坏了,即便是她出去找大夫开了落胎药,却也还是会走漏风声。
她总不能把摘星楼里的所有人都杀光,这毕竟不现实。如今她只能信纳兰锦绣一次,也只能为自己拼这一次,万一成功了呢?
“我会同王爷好好说的,求他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
纳兰锦绣觉得自己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今天已经管了很多身外事,她需要回去反省一下,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毕竟还是打了镇北王府的脸,希望沈从苁到时候能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把她卷进来,她轻声道:“你好好养着吧,明日我再让人把药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