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杀手。”这是一个穿着黑衣,趁着黑夜,在黑暗的房间里站定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摇醒了那个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人,摆出一个右手持剑,左手捏剑诀的奇怪造型。
“噢。”床上的人打了哈欠,迷迷糊糊的瞟了他一眼,配合得点点头后又一头栽在了温暖的被褥中,呼呼的睡着了。
杀手原本刚强和冰冷的心,在静谧的空气中发出“哐啷”破碎的声音。他气鼓鼓的拉下面罩,一指脚毫不客气的踹在了那个半张着口睡得正开心的人的屁股上,一边踹,还一边不甘心的低声咆哮:“你居然敢看不起我,看不起我……”
“疼疼疼……拜托!那是我的屁股,不是你家牲口。”终于在地动山摇和疼痛中,床上的人无法忍受的跳了起来。
“谁让你漠视我?”杀手理所应当的挺起胸膛,与他今天晚上要杀的人大眼瞪小眼。
“我漠视你?”床上的人一边挠着自己披散凌乱的长发,一边很愤慨的看面前的黑衣人。然后不忘指着窗户咬牙切齿地说,“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拜托有哪个正常人会跑到别人家里来,摇醒主人控诉地说,我漠视他?!”
“可……可我……”被人一顿抢白,杀手的眼中浮起了薄薄的水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借着不知道从哪里透出来的月光,床上的人看到了杀手眼底盈盈的水光,心微微的一软。很挫败的耷拉下脑袋坐在床边,投降地说,“好好好,我不漠视你,我正视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天啊,他什么时候心肠这么软了?嗯,一定是没有睡饱,没有睡饱才会这样心软。呃,不不不,不应该是心软,而是不耐烦才会让这样一个半夜三更闯进来的人说这么多废话!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很努力的驱走自己的瞌睡虫,认真地看这个黑衣人说话。
“那我说了。”扁着嘴,杀手再一次抬起了手中的剑,用演练过千万遍的口气对他说,“我是一个杀手!”
“唔。”他配合得点头。
“我是奉命来杀你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杀手很专业的换了另外一个自认为能够震慑住面前人的姿势。
“唔……嗯?等等。”点了一半的头,床上的人貌似好像听到了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他抬起手,很纳闷的问黑衣人,“你说什么?能不能把刚才那段话再重复一遍?”是不是没睡醒啊?他好像听到了事关自己生命的一个问题。
“噢,我是说,奉命来这边杀你。”杀手很敬业的又说了一遍。
床上的人默不吱声的看了杀手好半天,叹了口气,用很温柔的声音问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啊?”杀手愣住了。这和他杀人有关系吗?
“不知道?”床上的人依然好脾气的问道,接着就在黑夜中看到了那个人傻傻的点了点头,他笑了起来,“很好,很好。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说到这里,他从床上站到了地上,然后发现,面前的这个杀手……是不是营养不良啊?才到他的胸口?!可是这种对于在温饱线下挣扎的贫民怜悯心迅速的没入他顿时滚滚爆发的岩浆,他大吼着,“你有没有职业道德啊?大半夜的杀人,要不要人睡觉啊?拜托,我好歹也算是你的货物,能不能对你的货物好一点?至少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出现行不?做一行就要爱一行,在这个行业,你就要做到最好。下次,拿出你的职业精神再过来说杀人吧!”说完,他就毫不客气的把这个杀手像是抓小猫一样的从领子上提了起来扔出了门外。
“哐!”
门被关上了。
秋风吹过,落叶从杀手的脚边滚过。他无语的望黑漆漆的天空,很不理解的问自己:
难道杀人也要选在被杀人心情好的时候吗?
“我是杀手。”这一次他出现在了这个人的面前,是挑在了他还没有睡觉的时候,嘿嘿,杀手想,这次你总该不会说心情不好了吧。
“来杀我的是吧。”他撩起月牙白的长衫,随意的将长发扫在了肩后,很温和得说。
“是的。”杀手激昂的说完这两个字,有些犹豫的看着他,悄声地问道:“……你今天心情好吗?”
男子微微的挑了挑眉,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那张光滑而俊美的侧面恍惚了杀手的心神。
原来他长得这么好看。杀手偷偷的咽了口口水,心里偷偷的动摇:真的是舍不得杀他啊。
嘴角噙笑,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杀手。心情奇异的飞扬,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一直僵硬站在那儿的杀手倒上一杯酒,温和得说,“我的心情不算太好,不过如果你肯陪我喝两杯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可我不会喝酒。”蒙着面,杀手苦恼的说。
“这酒是苗疆的五花蜜酒,不醉人的。”男人始终保持着强大的亲和力,仿佛是一株散发出浓烈香气的植物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等他清醒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这个人的对面举起了酒杯。
“从来都没有人叫我一起喝酒。”杀手小口的抿着杯中甜丝丝的酒,哇,这个是蜜吧,怎么这么甜?
男子准备再给他续酒的时候,手腕停顿了一下,眯起眼小心的问,“你酒品不好?”他可不希望有人半夜吵得他睡不着觉。
摇头,“不是,是因为我没有钱。”他小心地握着那个薄薄的酒樽,生怕自己用太大力气就捏碎了它。这个该是很贵吧,他肯定是赔不起。
“没钱喝酒?”他把这个杀手的行为动作全看在眼底,竟然惹起他一股怜惜的情愫。
“嗯。”摘下面罩的脸只有巴掌那么大,他细细的在烛光下看这个面色苍白的小杀手,最多也就是十五六岁吧,尖尖的下巴,偏瘦的身骨,心中突然之间腾然升起一股不悦的情绪,紧握着酒杯,皱着眉头问道,“你的师傅,同门对你不好吗?”否则他怎么感觉是营养不良一样?
斜着脑袋想了想,杀手摇头,“不是的。他们对我很好,不过,他们出去玩的时候肯定不带我去。”
排斥?他的神色中多了一丝微恼,再看看这个,像是很享受,又像是很舍不得小口小口抿着酒的小杀手,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耶?”他瞪大圆碌碌的眼睛略带防备的瞪着他。
“我总该有资格知道我是死在谁的剑下吧。”他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倒也是。”小杀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很大丈夫气概地说,“我叫十七。”
“十七,这个名字倒有趣。怎么来的?”他为十七斟上了酒,斜着头很和蔼可亲的问道。
“这是我们杀手的荣耀,我排行十七,是我们组织里面第十七个高手。”他说得很自豪,眼睛隐隐闪着灼灼的光芒。
“十七。”他轻声地重复一遍小杀手的名字,心中轻微的跳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情绪,却有隐隐觉得这个十七和自己以后会牵扯不清楚……
“你们组织有多少个人?”他不愿意多想下去,因为想得越多心就越乱,干脆转个话题继续十七。
“二十个。”他有些泄了气的缩起了脖子。
努力的保持自己的面容不变,他淡淡地笑着安慰十七:“至少你后面还有十八、十九、二十。可见你还……不错。”
“这个……”十七放下酒杯为难的笑了起来,开始扳起指头给他细细的说,“二十去年任务失手被杀了,十九杀人不成反被仇家挑断手脚筋,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十八……上次任务失败之后就失踪了……”可怜兮兮的对上对面那个已经俊颜僵硬的男人,低沉着声音说:“八成也死了。”
什么意思?他嘴角抽搐,真的是没有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而他很沮丧的表情则是一直挂在脸上取不下来。
两个人喝酒不知道喝了多长时间,十七看了看外面微微亮的天色抹了抹嘴,很不好意思地看他,“抱歉,今天是杀不了你了。看你的脸色……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心情还是很糟糕吗?”
用力的瞪他,这是谁害的?
“嘿嘿”傻笑两声,十七就准备往门外走,就在要走出去的时候,他猛然的追了上去拉住了十七的手臂,认真的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十七很侮辱的白了他一眼,“如果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会来杀你?”
“噢。”心中微微宽了一下,他看了看十七削瘦的面庞,主动地帮他拉上了面罩,像是老妈子一样的唠叨起来:“做杀手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随时注意身后有没有被人追踪,还有不要让别人随便看到你的脸,还有……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请你喝酒,知人知面不知心……”
“是是是。”蒙着面的十七笑嘻嘻的不停点头,然后双手抱拳,“元山大哥,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元山大哥?俊美的容颜有完美破裂的痕迹。
而十七光顾着感慨,一点都没有看到面前这个比他高大的大哥情绪的异样,“难得我们这么投缘,恨不得让十七我想要和你义结金兰。但是可惜,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啊,下次见面,我们就要兵戎相见,我真的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说完,十七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已经变成化石的元山,便施展轻功飘然而去。
“元山大哥?”俊美的容颜乍现峥嵘,他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天地间的身影,以极缓的速度转过视线看微微发亮的天空,很无奈的喃喃自语:“我叫花无神,十七……你杀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