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宗隐于北海之上,整座宗门都是悬空浮在海上的。
宗门之下,浊浪滔天。
北冥宗宗门驻地不算大,方圆三百里而已,人口十数万。
三百里方圆以北冥宗山门主峰玉芝山为中心,层层向外,多是悬浮着的岛屿,北冥宗各脉都分布在这浮空岛屿之间。
不过这些浮空岛屿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天风四时缓缓移动,一年为一周天,每到春分时节,就会回归原位。
玉芝山山形奇特,其余悬空岛屿尽皆都是上尖下宽,如同利剑直冲天际,玉芝山却是下面窄,上面宽,如同一只悬空的灵芝仙草,玉芝山也因此得名。
玉芝山上有一口仙泉,名唤泠泉,泠泉泉水不是透明的,而是色做七彩,泉水中灵气极其充裕,又因为这玉芝山的山水实在是夺天地造化之功汇聚于此,所以泉水极其神异,服之,可以延年益寿,又可以伐骨洗髓,多年来来到这玉芝山的修士凡人不计其数。
只是五百年前,这处泉水忽然被当代宗主尉迟蓉划为禁地,从此不再允许他人进入。
此时的泠泉中只有两位女子,一位女子自然是尉迟蓉,另外一位,却是尉迟蓉刚刚收取的关门弟子,这关门弟子来历颇为神秘,宗门内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其来历,但是全部都被宗主下了封口令,一律不准外泄。
尉迟蓉正在泉水中沐浴,羊脂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周围水汽氤氲,泉内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白汀则守在泉水边,盯着前面的茫茫水雾。
自己来到这北冥宗已经足足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族内怎么样了,自己在回来的时候是和尉迟蓉一起回来的,但是白芷后面却陆陆续续见到很多族内的熟悉面孔,族内被渗透到了这般程度,想来多年来这北冥宗对族内下了不少功夫,只是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擎天鉴么?
擎天鉴白汀其实是见过一次的,秦川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巫纹淤积,导致秦川其实没有巫族的强健体魄,也没有办法自行疏导过自己体内的灵力,所以母亲求过外公一次,要外公请出擎天鉴替秦川疏导体内拥堵淤积的灵力,只是被外公断然拒绝了,所以母亲在当天晚上,就拉着自家老爹夜闯过一次青帝居,只是什么都没发现。
但是那天晚上,白汀其实见到过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似乎是一块玉佩,但是又不是,只是飘飘忽忽的,很是奇怪,颜色是白色,羊脂玉一样的白色,没有灵光流转,很不起眼,只是样式和质地都很奇怪,不像是玉,如果硬要说起来,似乎像是骨头一样的东西。
自己从小就能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像那位河神娘娘,其实如果一位山神神灵地处自己辖界之内,就算是修士也是不易找到他们的,但是白汀就看到过好多次那位河神娘娘,不是现实中,而是在梦里,只是那位河神娘娘被锁链穿了琵琶骨,模样凄惨,点点滴滴的金色血液滴落在地上,仿佛是金珠子一般噼啪作响,只是那位河神娘娘呆呆的看着自己,只知道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不远处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应该是尉迟蓉沐浴完毕,就要从泉水中出来了,白汀回了回神,见到那位尉迟蓉已经赤裸着上身站在自己面前,短短的头发,发梢上还带着水珠,眼神慵懒,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浅浅的,带出嘴角一个小小的酒窝。
尉迟蓉对着白汀缓缓招手,白汀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是不愿意搭理这位。
自从待自己来了之后,尉迟蓉也没怎么约束自己,只是告知宗门内自己是她新收的弟子,还特别强调了是关门弟子,就任由自己瞎逛荡。
自己是蹑空境巅峰,在宗门内完全不受约束,北冥宗大山头十二座,白汀已经逛荡了五座,浮空岛屿三十六,白汀准备后面再逐一逛逛清楚,看看这北冥宗到底是个啥地方。
至于宗门下的海面内,其实还隐藏着数十座水府,是北冥宗外门弟子驻地,这是白汀听宗门内的弟子说的,只是水府当中机关重重,白汀也就不便下去查探。
尉迟蓉轻声浅笑,对着白汀开口:“来到宗门内可还习惯?”
此处就尉迟蓉和白汀两个人,白汀不答话,多少显得有些尴尬,所以白汀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尉迟蓉也不管,只是对着自己这位心目中的关门弟子絮叨:“宗门方圆三百里,其实不大,景致也不多,只是有几处一定是要去的,就像那芙蓉山,芙蓉山悬空而立,山下就是茫茫大海,只是宗门上代宗主最是爱那芙蓉,四处搜罗,硬生生让他找到了三颗天照浮云莲的种子,培育千年,在茫茫大海上凌空培育出一大片的浮云莲塘。还有那落星岗,宗门不远处就是那大荒天门之一,经常有天外陨星坠落海中或者他处,从落星岗望过去,最是清楚,很是壮观的,都能看得到那些陨星上面有些什么;还有那白登山,山坳内有一处鬼门,是天地间八座鬼门之一,里面鬼气森森的,阴阳难分,宗门内常年有弟子或者供奉驻守其中,帮着镇压鬼门,疏导里面的鬼气煞气死气,以往静儿是最爱去的,回回非得让我跟着去,到了之后吓得都不敢睁眼,只是此次还是喜欢去,只是想来静儿。。”
尉迟蓉止住话头,微微一叹,神色有些落寞:“只是想来静儿以后是不会再跟着我去了。”
这时候,泉外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男子声音低沉,恭敬地叫了一声:“宗主。”
白汀却听出来了,正是那位族内所谓的掌律长老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占据了掌律长老的身体,导致自己的族人差点全部死绝,这是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是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梦魇。
“呦,元洲来了。”尉迟蓉伸手一招,虚空出浮现一件白色纱衣,尉迟蓉从泉水内走出,披上纱衣,收紧束腰,正待出了这处禁地,却忽然转过头,对着白汀说:“下面那数十座水府,不去也罢,都是些孩子,没什么好看的。”
尉迟蓉转身离开,范元洲(就是掌律长老)正躬身等在不远处,对着尉迟蓉问道:“宗主,下面水府里面的情景,不方便对那小姑娘说的吧?需不需要我派人加固下面的禁制?”
尉迟蓉却轻轻一笑,开口道:“无妨,我越是这样说的云里雾里,她越是会去的,你传令下去,如果见到她下了水府,就只当没看见好了,放她过去就是。”
“宗主。”范元洲眉头紧皱:“下面可都是些。。。”
尉迟蓉转头,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是笑着,带出嘴边一个小酒窝:“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没什么忌讳,有些污秽,还是让小姑娘提早知道了的好,免得生出那些小姑娘常常有的天真想法,觉得世间一切都是干净美好的。”
范元洲退后两步,点头称是。
尉迟蓉回过头,冲着范元洲一笑:“不用这么拘谨,这次虽然没拿到擎天鉴,但你也是立了大功的,我都记着呢。”
范元洲只是不答话,后背上已经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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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汀看到尉迟蓉消失的身影,微微思索片刻,总觉得尉迟蓉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深意,目前尉迟蓉带自己回北冥宗内的目的实在不清楚,白汀也不敢擅动,所以决定还是老实些,近期还是不要瞎逛荡了,安心待在玉芝山吧。
只是白汀并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实际上在无形中救了自己一命,或者说救了自己的心境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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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下面的水府中,常年没有阳光直射,自有偶尔有些天光艰难地透过层层海水映照在水府当中。
水府中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其中一座水府,在此地已经存在两千余年,水府中密密麻麻的立着许多木头桩子,只是如果仔细看,这些木头桩子上每一个都有一张扭曲的脸,扭曲的脸上,嘴大大的张着,似乎要喊些什么,但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木头桩子内部,一具具身体上生长着各种植物根茎,植物根茎密密麻麻,覆盖在身体上,插在身体的血肉里,腿上、手上,胸口,就连脸上的七窍内,都塞满了各种植物根茎。
一张张脸绝望的望着天,望着上面,声嘶力竭的想要喊些什么,或者想要惨呼出生,只是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哧--哧--”终于有一个木头桩子轰然倒塌,只是木头桩子里面的植物上,却坠着数颗果实,果实芬香扑鼻,灵光四溢,显然是上好的灵果。
这时就有北冥宗的修士将那些灵果采摘下来,用秘法封存,只是灵果采摘下来之后,植株立即化为齑粉,尘归尘,土归土。
不远处,一个少年一脸痴痴傻傻的望着眼前的场景,嘴里流出涎水,滴湿了前襟。
那位北冥宗的修士一脸厌恶,踢了少年一脚,让少年死远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连一点修道资质都没有,连个鼎炉都做不了。
只是那位修士未曾见到,少年盯着他的背影,就像盯着死人一样,眼中煞气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