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枯燥的林枝脱掉衣服赤裸裸站立,萧瑟冬风在它们之间吹来扫去,常见的大鸟老鸹漫无目的地飞去飞来,叫声更加苍凉。“呱--!呱--!”不知世事的麻雀在丛中跳来窜去。
王三春带丧气兵团返源万县后,远定县军营一人脱下军装换便装,随后而去。行至边界处一小山上,见一牧童放开喉咙吼山歌,手里拿着个唢呐,抒情的调子就被他吼没了:“石磨有心—竹无心嗨,哥哥—有情妹无情,有心—栽花花不开嗨,哥哥--我眼泪流背心!”近前好奇地问:“多大啦?”
“十岁。”
“十岁就唱情歌?”
“跟我哥学的!”
“不简单,十岁会吹唢呐,吹一曲我听听。”
“我这唢呐调可不是想吹就吹的!你是啥人,干啥子的,问我这干啥?”牧童操起童音眼露警觉。
“不吹就算了舍,凶啥?”
牧童望着没趣地下山人,心中一笑,哼,我这调子一吹,就会有两处吹,传到乡长那里去!
远定县自永兴入主,少年心单纯,怜惜下情,山高路远,赴县府不容易,有指示派人分赴下达。但为军事需要,逼迫他不得不动脑筋,不得不招回各区、乡长赴县府集中开会,商议令人头痛的通讯问题,他从沈秀才那次建立县城至子碾区通讯受到启发,觉得用人传递信息太笨、太慢,他想到一个能把效率提高十倍的办法,但必须纵向横向协调关系,研究细节。讨论的结果,永兴嘿嘿地笑了。
顾铁儿上次勇报军情,小人物、小事情往往关系大局,算是立了头功,拿着三块赏银回家炫耀。顾铁青说:“好样的,明天哥再派你去城里打探消息,看到底昨样了?”顾铁儿绘声绘色道:“要得,那个春娃子排长可厉害了,左手往腰杆上一叉,右手傢伙朝天乓地甩手一枪:站住!”全家人凑耳听新鲜。“他还叫我去找他当兵呢!”顾长青说:“哥还没当兵呢,你当啥兵?当娃娃兵!”顾铁儿说:“你当乡长,我当兵!”
顾铁儿还未来得及进城,就看到了****蔫搭搭只身而返的情景。但他依然去城里找春娃子,要当兵。其实春娃子并未许诺他当兵之事。随便笑问道:“小阿弟,你有啥本事,这么小就想当兵?”顾铁儿说:“我会甩石头,舞羊鞭子。”山里人口语,“甩” 就是“掷”。 春娃子感到意外,兴趣来了,无意变有意:“走,出去耍给我们看看!”
一伙兵来到河滩。顾铁儿说:“我打那个小石头。”捡石在手,一连三甩,个个中石。兵们叫好,有现代量法三十米距离。顾铁儿再解开衣扣,扯出缠腰的羊鞭其实是绳子,舞得呼啸风响。“行!收下你这个少年兵,就在我排里!”
西面罗口方向,向左二十里边界处,亦是大山沟。这日,沟口罗大嫂正在干男人们干的粗活——吆牛耕地,见口外来了好多好多大兵,心道,是不是想进山来打我们娃娃县令?管它的,去给乡长报信!将犁插稳在地,一双大脚急奔。
“哐哐哐哐哐--哐--!”
这个中午,小城东面山上六下有特点的一面大锣响了,表示有外地军队入界。稍息三敲加十敲,表示有三千多人。这信息是一站接一站传递来的。
傍晚,西面山上也响起了报警大锣声。小城人竖耳倾听,但仅知有情况,唯有知密者能解其码。
远定县的警惕情报反馈提前两天到达了。预感告之,定是冲远定县来的,哼,都来看望我哎,承蒙挂念,近来我身体健康,全家都好!永兴摇摇头, 嫣然一笑, 笑自已象是收到一封书信 。
“怎么办?怎么打?”石牛、百鹊第一时间跑到县府来到永兴身边。“肯定冲我们来的, 我们三个又要开杀了!”石牛兴奋得原地舞了一圈流星锤。他们信赖他们的福娃哥,百姓信赖他们亲爱的娃娃县令,那是少年时就闯下的威望。不怪沈秀才初进县衙时说,大家信任我,是因为信赖你李永兴啊,我还得从头作起。
小河边,那黄少伯曾打陷害永兴腹稿的小河边,永兴时尔抿撮现一对酒窝,不时打一水漂,仰头望望天上的游云,头脑中温习着多少次只当梦游遐思的军情设想,时尔皱皱眉摇摇头,又开心地抿笑一下,肯定,否定。河妹、石牛、百鹊静悄悄远远相随,似乎在强化静思的气氛。
与黄少伯当年的情景何等相似,已是天地相隔,但黄少伯的腹稿永远成了腹稿,永兴的腹稿己成熟了,将要把它变为现实。
来者不善!立即布署,而邱大耿他们还在天仓山刚启程,这世上事往往绝,幸有永兴坐镇。
河滩上,永兴召集军民大会,一次至关紧要的动员鼓动。人们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聆听他们所爱戴的、年轻得不能再年轻的县令手拿纸喇叭讲话。
突然,两支铁镖向李县令飞来,好个福娃反应依旧,一手捞镖,一嘴含镖,成了表演。身边的刘参谋顺势望去锁定目标,大叫一声“抓住他们!”带头飞奔而去。百鹊亦看见刺客。不待军人动作,蜂涌而上的百姓呐吼而追。永兴说声“还是让我来!”人己闪电而去。三闪两闪,闪过沟沟坎坎,越过众人,半里远近,己闪在了两刺客前面,顺势向后挥掌扫向前面一人咽喉,堵住后面一人的去路。永兴再耍神速,那人连看也未看清,膝盖已挨上了一石头,顿时跪地难起。
永兴寻块石头坐着,手玩铁镖,一面望着刺客挣扎的模样。追赶的群众到来,永兴说:“刘参谋、百鹊,把他俩提来问话。”经历了子碾区事件,吃一堑长一智,永兴平日早已思量过,敌视者要灭我,无论个人或军队,最好的选择是暗杀,不战而屈人,故机灵加警惕心常有之。而王文招、王三春何尝没想到这一点?黄一甲也想到了。但最终只有王文招付诸实施,重金聘请民间人士潜入远定县行刺。两刺客己知完蛋了。永兴笑眯眯地道“别害怕,大哥,你们连镖就不要了,打算赠送给本县吗?礼太重,我受不起哎,我是来还镖的。”接下来不用永兴上场,百鹊、刘参谋,七嘴八舌的百姓早己审问出了来龙去脉。永兴说:“看来你们是来送情报的哎,谢啦,放他们走!我们还是回原地集会!”
“啊?”群口同声。只有跟随过永兴的百鹊、刘参谋反应过来,说:“大家听李县令的!”“李县令肯定有他的道理!”
永兴的心理己经开始了微妙的变化,对刺杀他的人都恨不起来了,是出自心计或是心境?两刺客的交代证实了军情判断。
两刺客一个喉痛说不出话,一个站不稳,站不稳的无需跪地顺便就磕头说话:“万谢不杀之恩!” 说不出话的就没有那么方便,还得屈膝下跪。二刺客取长补短搀扶着艰难挪步。
骚乱安定下来,军民重聚原地,永兴重新开张讲话,口齿伶俐,早已酝熟了腹稿,不过多了个小插曲:“保安团将士们,父老乡亲们,刚才你们己经看到了,刺杀我福娃并非私仇,而是要夺回广大佃家人得到的土地,重新归少数财主,佛说众生平等,福娃我认为众生天地间,都应该有立足之地,方顺天应人,合自然平衡之道,现在,东西两边共有五千多****,极有可能是来消灭我们的,要收回少数财主的利益,夺回被分的土地,你们愿不愿意交出去--?”
“不愿意!”山摇地动。
“有骨气,你们投不投降--?”
“不投降--!”
“那好,请大家不要怕,请大家相信我……”
“相信,相信,相信……!”有人打断永兴的话,带头吆喝起来,三两下就有了节奏,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既如此,不必重复。待平静下来,永兴续讲道:“我们只有保卫大家的土地,才能保住自已家里的土地,但这必须要有人舍身取义去战斗,我们将为保卫土地而战,难免有流血牺牲,但我福娃不会瞎指挥,不会打笨蛋仗,他们虽然人多,只要大家齐心,我会带领大家打败他们的!兵不在多,在于民心,在于谋略,远定县大山区,进来区区五千多人不现形迹。将士们,父老乡亲们,我们并不孤立!当年的红军,现在的八路军百万雄师,就是专门为广大劳苦百姓谋利益,分田分地的!我们并不孤立!
“现在,父老乡亲听我安排,邱团长还未赶回来,将士听我调遣,同不同意?”
“同意--!”
还会不同意吗?
王文招挥师踏入远定县境,问王三春道:“王团长,说说看,邱团为何没在边界阻挡我们?”王三春这时倒显得明智:“李县令那娃娃不会打死仗,但也不会逃出远定县界。败将几次与他交手,深知这一点。”王文招道:“那就好,我就不信一个师消灭不了小小保安团。我一个师始终集团不分散,量他娃娃磕破牙齿也啃不动格老子个!”
上次活捉王三春团的法子是不能用了,邱大耿他们返达小城时,好悬啊,永兴正在调动部队。
南边,王文招由王三春开路竟然走老路,怕中埋伏沟里不走钻山林,东挑西选避险就能寻迹可行之处径,一路顺风来到西口会集。若不会集西口,绕过左右险峻重叠的大块头山岂不南辕北辙去了?
过了西口,三千人岂可一字长蛇一路而行?王文招下令:“各营择路而行,包围县城!”漫沟遍梁的****如蚂蚁般开始运动。王三春道:“师座,还有二十多里路,我敢说,我早就说过,肯定是座空城,肯定早撤了!”王文招挥手道:“我连这点都想不到,还能混上师长?城是要进的!”
“嗒嗒嗒!”机枪响了。
叫你随便进城骚扰百姓?没礼貌,不就是来找我们的吗!距西口约百丈远的黑虎梁树林边,忽然出现百多个穿正规军服装的兵,三挺机关枪向天一排齐射,似乎在喊话:给我回来!我们在这里!你们若是敌人,我们的枪口可就向下了!放一排枪,随即有人手举纸喇叭喊话,大概是李县令用过的那个纸喇叭:“我们是黄一甲团,回故乡保护生死之交李县令的,是来打李县令的先过我们这一关!”接着又有一个穿民服的年轻人拿过话简,身旁有石牛、百鹊。喊道:“我就是李县令,三少年中的福娃,想逮我就看你们的本事!”,话音落迅即钻入林中。
王文招道:“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暂缓进城!什么黄一甲?他就是那娃娃县令?王三春道:“听声音、看样子,那人到像是李县令。”当初黄一甲名气小了点,王文招与黄一甲是陌路人,但王三春与黄一甲“亲热”过,但他从未在师长面前提起过黄一甲大名,那是他的隐情,既是隐情能隐就隐。但尔今眼目之下,军情的需要,多少还是透露一点。“师座,黄一甲回来帮李县令不是不可能,原来我……我当山大王与黄一甲打过交道,晓得这一点。”王文招说:“跛子穿花鞋——边走边看!”
找见不如撞见,王团长,该你出场吧,冲上去看个究竟!”王三春得令,又给三营下令冲锋,二营就地火力掩护。黑虎梁守军见状,刘参谋说:“敌情已明,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客气的了,战斗从此打响!炮兵,给我照人多的地方学着打一炮!只打一炮,要勤俭持家过日子!”
轰地一声,炮弹飞向王三春的二营,打了个擦边炮。王文招道:“哼,格老子个没轰你,倒先轰起我来了,你那炮还是我的,不嫌羞,不要脸!炮兵,趁三营还没到山脚,给我向山头一炮还十炮!”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十炮呼哨飞去,山川回音都来不及缓过气来,撞作一团,黑虎梁松林涛涛,松断风惊,这气势,刘参谋他们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纵有密林替死,也有三战士受伤,医护兵阙一芯赶紧包扎,幸运腿皆未受伤,还跑得动。山坡树林中,依靠树木的掩护,十个神枪手、三挺轻机关在前,开始射击了。春娃子叫道:“队员们别慌,沉住气,瞄准了再打,是龙是蛇就看你们的了!”
王文招十分奇怪,怎么自已的兵一溜一溜倒得那么整齐?我方的弹雨比对方密得多嘛,怎么对方的子弹就钻空子过来了?在世故政治者心中,生命已不是诚可贵的生命,士兵只是用来游戏对弈的一颗颗棋子,强者掌控弱者的命运。王文招道:“再加强火力!”五挺机关枪扫了过去,王三春的笫三营己冲到了树林边。刘参谋道:“交替掩护,撤!”
黑虎崖射击的枪声很快稀疏,敌第三营胜利地冲上黑虎崖。“格老子的,是小股部队,至多一个连,去报告师长!”
王文招接报,道:“难逢难遇,王团长, 命令你团追击! 大军随后! 是真是假总有格老子碰头的的时侯,充其量那娃娃就那么点兵力。”
这人世间就有不为个人而活的人,王文招就为党国纲领施政而来,来消灭永兴。东边王文招师被刘参谋率一个连接住,西边,一营长郑勇率一个连早已飞速去迎接黄一甲,生怕怠慢了似的。与刘参谋一样内含十名神枪手、十个攀爬队员、一门小钢炮。石牛随刘参谋,大大自也在那边啦。
成群的老鸹、鸦鹊早己忘却了刚受过枪炮声的惊吓,呱呱、喳喳,飞来飞去,仿佛在喊:跑啦,跑啦,追呀,追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