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怀里的明珠一打岔，向父暂时把赵氏抛到了脑后。他活到如今这个年岁，见过的奶娃娃也不少，可真还没有像自家孙女这般漂亮可爱的。
只是门口的纷争并没有因为向父的走神停止。
赵氏一伸手，就将向母怀里抱着青色棉布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左右翻看着，满意得不得了：“哎呀，大姑奶奶眼光就是好，这样的颜色，我们向方穿着啊，肯定好看！”说着眼睛又往向母怀里睃：“这个石青色的，也好看呢！”
向母气得说不出话来，向氏赶紧上前扶住了母亲，旁边站着的向幺妹炮弹一样弹了出去，伸手就去夺赵氏怀里的布匹：“你抢什么！这是我大姐带给啊捏的，不是给你的！”
赵氏不防备，冷不丁让向幺妹从怀里抢走了布匹，她伸手就抓住向幺妹的头发，另一只手去扯向幺妹抱着的布匹，嘴里没好气地道：“你这小东西，还敢跟嫂子做对！真是惯得你！”
向幺妹头皮被扯得生疼，却紧紧护着怀里的布匹，尖着嗓子叫道：“我没你这样的嫂子！你不要脸，抢我啊捏的东西……”
向氏扶了母亲坐下，脸上寒霜遍布，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喝：“都放手！”
家门口闹成这幅样子，向父哪里还坐得下去，抱着明珠出来不过几步路罢了，几个女人居然就动起手来。
他一开口，赵氏倒是松了手，可依旧歪着头恶狠狠地盯着向幺妹，就像盯着仇人一样。向幺妹扑到向氏怀里，小心地抚摸着布匹被抓皱的地方，委屈地低声抽噎起来。向氏没说什么，只是摸着幺妹的头，心疼得不行，扭头问向母：“啊捏，家里怎么乱成这样？”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向母也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
明珠趴在帕普怀里，也是吃惊得不行，这说动手就动手的，她可真是没见过。前世公司里头争业务争得狠了，也不过吵嘴放狠话；陆家几个妯娌之间更是和气，吵嘴都少有。哪里有现在这种，话都没说到两三句，就直接动上了手的？
向父汉话说得不好，可在家中还是很有权威，至少他一开口，就把场面控制住了。可是向氏话一出口，赵氏就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又从怀里扯出帕子来擦着手，漫不经心地道：“大姑奶奶金尊玉贵的，往我们这山沟沟里来得少，可不知道我们这山沟沟里的穷日子，哪里比得上您在城里？吃的是白米干饭，喝的是蜜汁甜水。可怜这一大家子，要不是我成天操持着，连件遮屁股衣裳都置办不齐全。下面两个小的，吃的不少，什么也干不了，喏，你自己看嘛，这小赔钱货，还跟嫂子动上手了，也不晓得往后靠哪个帮她操持着找婆家……”
赵氏进向家门不到一年，向氏跟她并不熟悉。可这人是大弟向方自己瞧上的，还依着汉人的规矩，请媒过礼一样也没落下。再说自家的情况，虽说因为向家全是老实人，以往在坝子里有些受欺负，可也没到赵氏说的，连件衣裳都穿不上的情形。更何况自从跟陆家联姻之后，自家也颇受照顾，怎么会出现赵氏说的这些事呢？
没等向氏细想，向幺妹就冲着地上“呸”了一口，气鼓鼓地说：“你瞎说！你不是好人！家里什么是靠你挣来的？你进我们家这么久，连坡都没上过！你都成了叶子坝出了名的懒婆娘！我才不要你管，我有阿捏阿帕，才轮不到你管！”
“你……”赵氏才张嘴，向氏就瞪了过来。她莫名有些心虚，缩了缩头，嘴就有些张不开了。
向氏看她那副模样就来气，直接问道：“你想怎么样？”
赵氏一听有戏，赔着笑脸道：“大姑奶奶在城里过着好日子，手指头缝里漏几个也够这一家子过活了，你看你兄弟一把年纪了成天在土里刨石头，大姑奶奶拉拔他一把呗！”
顿了顿接着道：“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就坡上石头缝缝里面，连吃食都不够呢！”
向氏“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自家兄弟，拉拔不拉拔的谈不上。不过我不是问你有什么条件，是问你想怎么样……“
这话没头没脑地，赵氏有点懵。
明珠也有点懵，不明白自家亲娘问的想怎么样是怎么样，可是她抬头看看帕普，再看看噶噶和小姨，他们却似乎都明白向氏说的是什么，神色郑重，小姨向幺妹还跟着点了点头。
见赵氏不解，向氏拖了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你们汉人过日子，跟我们土人过日子不同。你们那什么三纲五常，什么伦理道德的东西，我们土人没学过，也不懂。尤其你看我家，我阿帕和两个弟弟，汉话都说得不太好，估计有些话，你也听不大懂。我就直说了吧，我们土人没你们汉人那么多规矩，这日子过得，你就老老实实的过，你看看叶子坝，哪个女子不上坡？你要是不想过，收拾收拾东西自回你家去，也没人说你什么闲话。可你又要趁我家的东西，又不想管家里阿帕阿捏，两个弟妹，这个道理，不管是放到土人汉人，都是说不通的。”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是为了确保每一个字都能让赵氏听懂，主要是赵氏居然随口就敢拿向幺妹的嫁娶说事，实在让向氏大为光火。不管是汉人土人，对这小姑娘家家的名誉都看重得很。如今她嫁到城里陆家，叶子坝哪个不高看她家里人一眼，她也希望向幺妹好好的，日后也能有个好人家。
赵氏进了向家门，也是拜了树母叶的自家人了，怎么能自家人还不拿自家人当回事呢？
眼看着赵氏脸渐渐白了，向氏却没有觉得憋在心里的气消了。赵氏今日当着她的面连假象都懒得做一做，可想而知平日里在家里是什么情形。向氏索性走到院坝里张望起来，也不知道陆三郎和向家兄弟两个去哪里了，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收拾一下大弟向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