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开奶奶抓住我的手,向门外跑去,将奶奶在我身后的急切招呼抛在脑后不理。待跑出了奶奶的视力范围,纵身飞起。我不知平时栓子都走哪条路,只能凭借气息胡乱寻找。
越往山林深处走,栓子的气息越强,终是在一片地势平坦的山谷里看到了那群羊。没有了主人的束缚,那些小白羊四散着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象被霜打了的稻谷。
此时天黑视线不清,我打开天眼,只见山谷里还有缭绕的雾气没有消散。周围的山坡上的大树多被拦腰折断了,断口处黑漆漆的,似乎还冒着烟,本应平整的草地上仿佛过了火般成片地焦黑,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烧焦味道,不远处的一个洼坑里积满了水,泛着绿莹莹的光。
栓子趴在水边不远的地方,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大洞,露在外面的皮肤黑乎乎的,如同被熏过一般,肩膀上有两处明显的外伤,黑红色的皮肉翻卷着还在往外渗出血丝,整个人一动不动。
我忙奔过去,他的肌肤冰凉、意识涣散,但脖颈间仍有轻微的跳动,显然只是晕了好长时间,生命尚无大碍。
施了灵力探他的元神,没有损伤,但整个人疲惫得很,似有一种什么东西压制了他的活力。眼下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把人带回去再慢慢诊治吧。
可这漫山遍野的羊怎么办,我也不会赶羊啊。没办法,终是把他们都先弄到我的虚鼎里去,到家门口再放出来吧。
奶奶见我扶着栓子回来,高兴得老泪纵横,我把栓子交给她,趁着四周无人,赶紧将羊放出来。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青铜那一家子都要把我念疯了,说这新来的东西熏得他们头疼,要吐了。
我的天,可千万别吐我虚鼎里,没法拾掇。
天亮后,栓子还平静地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奶奶急坏了,着人去请了大夫。
这倒不是说我搞不定,其实栓子不过是中了些邪气,但凡我稍施展点小小的去邪术,瞬便会好的。只是我一修道者,并未修习过凡间的医术,若我以法术医治,恐泄漏了天机,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我不能擅加干预,否则定会遭到天遣。
打着割草喂羊的幌子,我又去了趟山谷。
白天看起来更是清晰,触目皆是一片狼藉。山两侧的树木多数折断了,未折断的也都蔫头八脑的低垂着枝条,草地上有很多黑色的圆形痕迹,看起来就象是被火烧过了,那潭昨夜看起来绿莹莹的水,此刻在阳光下绿意更是明显,泛着邪魅的光。
这里应该就是栓子说过的他的秘密放羊地点,也就是说,这些水平时应该是能供羊群饮用的。如今历了一场雷雨,变成了绿色,还闪闪发亮,的确不同寻常。
放出灵力探识,整个山谷间有一层隐隐的黑气弥漫,压抑得很,似乎被什么东西施了术法,压制了山林间本应俱有的灵气,仿有邪气暗暗滋生。
此处偏远,来往的不过那么几个牧羊人,如被邪气侵扰,回去后将这邪气一传十,十传百,凡间怕是以后永无宁日了,后果不堪设想。无奈,不得不再次小范围的施了个灵雨,洗涤一切邪魅。
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雨过天晴,空气中带着青涩的树木气息,清新得很,那潭绿水恢复了清澈见底的样子,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鸟一蹦一跳地在水边觅食。
突然,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一道白色光芒如剑般直射天空,灵气逼人。现在本是白日里,且此间百姓生活困苦,此光绝不可能是人为,且光芒明灿烂耀目、流光四射,应是有灵物借我灵雨修炼。
此灵物不过是借了我的灵雨,便散出如此绚烂的光华,实是难得。看来昨天那场大雨,应是有什么人专为寻找此物而布的。可喜的是,这灵物似乎颇为智慧,居然安然避过了。
灵物来历不明,小心起见,我幻成一片叶子掩了气息,向那白光飞去。
不知是不是灵雨的原因,那道白光愈发的光华流转、灵力四溢。悄悄从旁侧靠过去,气息居然越发的熟悉起来。
一面古朴的铜镜倚在山石缝间,白光正从它的镜面上直贯天空。放了神识细看,此物平坦犹如一张大被单,无头无足,只在期间错落排布了十九只眼睛。
居然是复目!
它不是在妖界的极寒之狱吗,怎地又到了昆仑虚。且连城闯入极寒之狱,难道竟没有动这复目吗,或者这小东西修得了除去射光之外的其他本事,居然安然避过了连城的攻击。
看来,我避世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呀。
“复目,你怎么在这儿啊。”我飞过去,贴在他的镜柄上,与它用“心”交流。
“小叶,是你啊,你好久没有找我玩儿了。”复目高兴得很,象个久不见朋友突然得以相见的小孩子,欣喜自不必说。
是啊,好久没去找你了。唉,我倒不是不想找你玩儿,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复目,快将你的光华收起来,此处有些玄妙。”
复目倒是听话,收起了光华,又变成那个古朴得可以说是毫不起眼的铜镜。
古朴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就是附近居民尽管生活拮据,见了他也绝不会拾的。与其说是古朴,不如说是破烂现实在。可就是这么而破烂得都不会有人拾的铜镜竟修炼成了镜妖,可见,万物皆有灵性,只看你自己如何选择罢了。
只是,这复目曾说过,他不能自己动。此时出现在这昆仑腹地,绝不可能是他自己来的就是了,是谁带他来的呢?定是有人将它带到了这里,且它所在的位置,集天地灵气,汇万千精华,确是个于修炼极有帮助的地界儿。送他来这里的那个人,还是很有眼光的。
经过一番交流,我方知道。连城在闯入极寒之狱救他父王时,按我说的方法,将复目的眼睛盖住了,并没有伤害它,然后又着人将它送到了这里。想必是他的灵力吸引了什么妖魔,故布了雷雨捉它。无辜的栓子竟因此受了无妄之灾,现在还躺在炕昏迷不醒,也是可怜。
连城曾诺过我,只要是我在意的,他都不会伤害。此前我在妖族多次与复目玩耍,连城因此才没有伤害它,反而把它送到昆仑虚进行清修了吧。
连城!这个我刻意不去想的人,此时回想起来,竟有些荡气回肠的滋味。
多久没见连城了呢?那个长着倾世容颜的妖孽男子,真的有些想念,他还好吧。
好吧,等栓子好了,就去看看他,不为其他,只为全我心头的那些挂念。
复目不能自主移动,且秉性单纯,没有心计。长期在此修炼,着人觊觎,一次两次还行,躲得过去,时间久了,恐怕终会被捉了去,届时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倒是不好收场,也可惜了他这些年的修行。
如此纯净的灵物,还是让它寻个清静之地好好修炼吧,将来能有大成也说不定。复目倒是很配合,直接将自己缩得比巴掌还小,被我挂在了腰上。许是感知了我的灵力,虽垂在我的腰间,竟也雀跃得很。
栓子身上的外伤已经痊愈,却还没有醒来。同村的张大娘是个神婆,来了一顿唱打跳闹之后,说栓子中了邪,得花五两银子才能破,否则必有性命之忧。还出去四处排场栓子就要不行了,弄得小翠爹娘险些来退婚。
奶奶一生清贫,攒了那么一点银子,都等着娶孙媳妇呢,被神婆骗去了可如何是好。算了,还是我来吧,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必遭天遣,就让我来承受吧。
趁着月黑风高,潜入栓子的卧室,复目竟然是个灵俐的,自动放出了光华为我照明。栓子不过是被邪气侵了五感,稍给他渡了点灵力,便消了去,明早必定会醒的。
果然,第二天天还未亮,栓子已经起来挑水了。奶奶乐得不行,栓子不药而愈,既省了一大笔开销,又没耽误婚事,诚然是个好事儿。
多亏是我出手,这要是让那神婆来破,骗了五两银子不说,没把栓子救醒,再折腾出个好歹来,让奶奶可怎么活。且我观那神婆,半点灵力也无,不过是个心术不正的骗子而已。
清醒后的栓子仿佛开了挂,每天生龙活虎的干活,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走起路来踏得地面都堂堂有声,不知累为何物。
我与复目说起此事,复目说应是我渡了灵力的缘故。细细想了想,应该是这个理儿,我一举世罕见的灵物,所附灵力连那上古妖龙都渡得清明,更何况一介凡人,得我灵力,必可保其身体健壮、长合百岁,如有机缘,修成个地仙也不没可能的。
既如此,我顺便悄悄也渡了一点点给奶奶,保佑她老人家健康长寿,也算是对她收留疼爱我多日的报答吧。此番虽渡了灵力给凡人,但总归是出于助人为乐,但愿老天不要惩罚我才好呀。
为免日长梦多,智慧的奶奶拿着她的那些散碎银子去小翠家提了亲,双方老者坐在一起一商议,便定下了日子,只待准备得当后举行婚礼了。
栓子已有归宿,不日将好事大成。
我也该去看看连城了。
那日他从北海离开,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去看他,如今,便随了他的心愿吧。虽然这也是我的心愿,但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