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下班的时候宋白祢破天荒的没有留到最后一个离开,而是掐着时间点就奔向电梯。
电梯里有几个要去单位食堂吃饭的老同志,看见她跑过来,连忙叫住她,将手里的甜花饼和糖果分给了她一袋,说是家里添了小孙女。
宋白祢向他道喜,揣了一袋花饼下楼见外面天色有点阴沉,像是要下雨,她看了一眼腕表,心里计算着医院下班的时间,快步走向停车场。
去医院的路上果然下起了雨,宋白祢堵车堵得脾气都没了。
车窗外雨水模糊夜市,她的手指按在方向盘上随着轻音乐轻轻打着节拍,不由得想起来七年前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
那是她最后一次与江量见面,在七月初的乡下——田野里满目青绿的时节,白底蓝边的公交车站牌像稻草人一样矗立在田边,她贸然跑来找他,身上只带了一部快没电的手机,最后还是花了五元钱在路边便利店打电话才等来了江量。
当然电话也不是打给他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反而是小卖铺老板娘听到她在和父亲通话时提到江量,这才好心地帮她翻出了江家村的通讯本。
那个夏天似乎格外热,小卖铺前面的遮阳棚挡不住大中午的阳光,她的胳膊和小腿都被晒得发红发烫,从度假岛新买回来的连衣裙也被背上的汗打湿,那几个缠绕在后腰的蝴蝶结变得十分黏滞丑陋。宋白祢从小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打电话的过程中手指下意识绞着灰色的电圈线,心想,要是过了五秒还没有人接听,那就速速离开此地,免得丢人现眼。
胡思乱想之间,电话接通了,江量的声音响起来时,她甚至微微打了个激灵。
小卖铺老板娘急着关门去镇上集市,但是门口杵着个宋白祢,花了钱打电话又不说话。碍于生意不好赶她走,老板娘只好一把抓过电话筒,扯着嗓子对江量说:“小量,你同学来找你啊,就在我店门口,估计是不知道你家里怎么走呢,你出来接一下吧,太阳老晒了,她都站在这里大半个小时了……我不知道名字啊,哎呀我要关门啦,你快点过来吧。”
老板娘风风火火地拉下卷帘闸门,骑着电动车去镇上了,宋白祢拎着那一瓶从货架上买来的矿泉水,躲在树荫下叹了口气。
在路过了两趟公交车之后,无聊到蹲在地上玩蚂蚁的宋白祢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乍看见将近一个月没见面的江量同学,有片刻的恍惚。
江量却没什么好脸色给她,摘下头上遮阳的草帽握在手里扇风,明明都站到了她身边,却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肯说。
宋白祢抬头看他:“你渴不渴啊?我还有一瓶可乐。”
江量觑了她一眼,不知道瞟到了什么,很快将视线别开:“站起来说话。”
宋白祢蹲久了腿麻,撑着膝盖颤颤悠悠地挺直腰,半路又故意缩回去。
“腿麻了,站不起来。”
江量说:“别装了。”
“没有装,”宋白祢趁机抓住他的手,“拜托你拉一把我。”
江量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问道:“上一辆公交车过去多久了?”
“刚刚过去。”宋白祢对他撒了个谎。
江量又重新摇起了那只草帽,似乎是有点烦躁,扇出来的风吹到宋白祢的脸上,把耳边的散发都吹动。
“你要送我回去啊?”宋白祢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看,“哇你好无情啊,我千里迢迢来找你。”
江量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距离:“从市中心到这里坐车,即使转乘,也只要两个小时,你现在回去天还不会晚。”
宋白祢说:“我真的一下飞机就来找你,现在手机也没有电了,零钱全花光了,你让我怎么回去啊?”边说边拖住江量的胳膊,“滴水之情涌泉相报,何况我爸妈赞助了你这么多年,你让我在你家住一晚又怎么了?”
这招残忍又有用,江量果然不再提送她回家的事情,只是挣脱了她的手,一声不吭地转身往回走。
宋白祢跟上去,问他有没有带伞,抱怨太阳好晒。
小路两旁是水田,天光云影倒影在水面,倒像是一片挨着一片的小湖泊。
江量原本是面无表情地走在她前面,闻言停下脚步把手中的草帽递给她:“没带伞,戴这个吧。”
宋白祢心里乐开了花,小心翼翼地把那顶草帽往脑袋上放,还在下巴上打了个结,防止掉落。
没了草帽的江量在太阳底下走了十几分钟就满头大汗,宋白祢跟在他身后,看见他那件宽松的白T被汗水打湿变得有点贴身,又心疼又好奇,心疼的是他被晒,好奇的是感觉他高考完又长高了,长成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量。
经过一处背阴的石壁,两人坐下来休息,宋白祢的可乐终于送出手,她盯着江量喝水时候滚动的喉结,说道:“我也要喝!”
江量喝的时候根本没碰到可乐瓶的瓶口,她也有样学样,结果被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差点就原地去世。
江量冷漠地袖手旁观,等她咳够了擦干了眼泪才重新上路。
由于他这个反应,宋白祢越想越委屈,拎着那半瓶可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思滴溜溜地转,只想着怎么作妖让他注意到自己。
没想到江量主动向她招了招手:“小宋,你过来。”
这种老干部的称呼,平日里宋白祢是听都不想听,此时此刻却如聆仙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怎么啦,是不是还想喝可乐呀?”
江量抓住她的手:“待会儿你不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