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这是水自水龙头中流出的声音。
伴随着水流声，杨晨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安分了下来。
不过短短的时间，洗手池里就积满了半盆的水。
杨晨没有犹豫，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将自己的整个头颅都浸泡在了水池中。
充满凉意的自来水不断的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使他驱散了不少的疲惫，恢复了不少的清明。
足足半分钟之后，杨晨才抬起头，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
他看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面清晰的映出了自己的面容。
脸上满是憔悴，还有一双大大的黑眼圈挂在上面，眼睛内部更是无数粗大的血丝，使其看起来像是一位得了红眼病的病人。
再帅气的脸庞被这种面容一搞，都变的不堪了起来。
“小杨啊，你是医生，这样的心理素质可不行啊。”
杨晨转头，看向了一旁。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与杨晨一样，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胸口处还挂着主治医师的牌子。
“周主任。”杨晨看着中年男子，开口说道，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周主任打开了杨晨身边是水龙头，洗了洗手。随后抽出纸巾，将手上的水珠擦干，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小杨啊，你是医生。血腥，生死，在我们这个职业中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你要尽快习惯。否则你还没有从上一场的手术中恢复过来，下一场手术就来了，这样的精神状态，有什么资格面对自己的下一个病人？”
“我知道，多谢周主任的教诲。”杨晨微微的点头，但眼里还有余留的不安之色未褪。
周主任看了杨晨一眼，微微的摇头。他从医多年，带过的新手医生多了去了。此时杨晨心里的想法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无非就是怕血，怕病人死在手术台上，带着极为严重的心理压力与思想包袱。
但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
这种心里问题只能自己去克服，谁也帮不了谁。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杨晨的肩膀：“急诊科那边又来了一位病人，需要手术，我得过去看看。你精神状态不佳，就不用去了，刚才我们手术救回来的那个老人，你照看着点，然后就回家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杨晨点头，有些感激：“那就谢谢周主任了。”
医生想要休息，那是相当不容易的。就比如杨晨现在，至少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了。
周主任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开了，另一边的手术不允许他耽搁太久的时间。而杨晨则是继续的站在原地，望着周主任离开的背影，嘴角渐渐的泛起了一丝苦笑。
“若真是血腥与生死，我怎么会害怕呢？”杨晨喃喃自语，脑海中开始回想起之前在手术室发生的一幕，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有些不寒而栗。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杨晨多想，卫生间外就传来了女护士的声音：“杨医生，杨医生你在里面吗？我们之前救治的那个老人醒了，您快过去看一看。”
“好，知道了，马上就来。”杨晨在里面应了一声，随后抽出了几张纸巾，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水珠，一边向外走去。
卫生间外，一个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女护士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么快就醒了？”杨晨对着护士开口询问。
一般情况下，手术之后的病人至少要经过一两个小时才会从麻醉中苏醒。而现在距离手术结束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更何况病人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呢？
“是，醒了，只是……”女护士眼中有些慌乱的神色，语气还有些局促不安。
“只是什么？”杨晨隐隐间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各项指标都正常。只是他开始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有些胡言乱语，神经兮兮的”女护士如此的说道。
杨晨松了一口气：“各项指标正常就没问题，人老了，思维难免有些混沌，说些胡话很正常。”
“可是……”女护士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杨医生，您自己去看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两人一路说着，很快就来到了那位老人所在的病房。
推开病房的门，里面很是安静。只有机器运转发出的“嗡嗡”声。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老人有些费力的睁开半闭的双眼，有些浑黄的眼珠看向了站在病床前的杨晨。
“是……你救了我？”老人的声音有些微弱，也有些浑浊，像是喉咙中卡住了什么一样。
“是我为你做的手术。”杨晨点了点头。
“我还能活多久？”老人继续问道。他现在的意识似乎很清醒，并没有出现护士口中所说的胡言乱语的情况。
杨晨低头看了一眼病例：“按照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几年之内，都不需要担心什么。”
只是话音刚落，老人的身子就猛的颤抖了起来，他浑黄的眼珠都被挤到了眼眶的边缘，大量的眼白暴露了出来，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嘶吼着：“骗子！你骗人！我要死了，我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任何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恐惧，那怕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也不例外。
而作为医生，他们最清楚，病人现在最需要的是心里的慰藉。
“我是医生，你要相信我说的话，我会帮助你的，你不会死的。”杨晨的安慰似乎起到了效果，老人激动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突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杨晨的手腕。
很痛。
非常痛。
杨晨甚至可以看见，老人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失去了血色。自己的手腕周围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淤青，想来日后免不了要红肿几天了。
杨晨一方面惊讶于这老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另一方面则准备开口安抚这个情绪明显有些失控的老人。
可是在杨晨还没有开口之前，老人先说话了。
“不要去救手腕上带红绳的人。”
“为什么？”杨晨有些不解，他开口询问，想从言语之间了解一下老人自己的世界观，这对于他日后的精神治疗也是有好处的。
但对于杨晨的提问，老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不要去救手腕上带红绳的人。”
“好好好，不救，不救。”杨晨安抚着老人，答应着。
有了杨晨的回答，老人手上的力气也小了很多，渐渐的松开了杨晨的手腕。
杨晨忍着手腕的疼痛，想要帮老人盖好被子。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似乎有些不对。
老人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中都出现重影。
就仿佛是游戏中的掉帧一样。
他明明看见老人的手抬起来了，但是在病床上却还留有一只手的虚影，在老人手抬起来之后，才抬起来，在空中划出轨迹，再重新与老人的手融为一体。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劳累而出现了幻觉。
但是这个小动作却被老人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在看什么？”老人问道。
随后，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嘴渐渐的咧开，露出了焦黄的牙齿，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
“你看到了，你也能看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你被盯上了，你也被盯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晨用手揉了揉眼睛，那种重影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看着病床上哈哈大笑的老人，似乎明白了之前的护士为什么都对他有点恐惧。确实太过于的神经质了。
“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按床头的护士铃，会有护士来帮你的。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杨晨对着病床上的老人做出了最后的叮嘱。
随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病床上的老人还在笑。
不过等到杨晨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
老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老人虚弱浑浊的声音。
“记住，不要救手腕上绑着红绳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