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光滑的青石板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染君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知是月光照的,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亦或者是他皮肤本来就如此白皙。
原本挺拔的身躯此时也显得有些佝偻,月色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形单影只看上去十分落寞。
黄鹤的话真的可信吗?
前往西蜀究竟还有没有必要?
是否真的只剩下了他最不想做的选择?
他停下了,望着空中高悬的白玉盘,心中思绪万千。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软弱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人一个个远离自己。
我错了么?是我,选错了吗?
曾经,只要选着那条所有人都会做的选择,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许现在让自己寸步难行所谓的江湖、国家,此时不过是自己掌中玩物罢了。
拳头握的在紧,哪怕把指甲深深嵌近肉里,流出血来,这世界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自己只不过是又做了一件愚蠢之极的事。
愚蠢也许是人的通病。
若非愚蠢,谁会放着长生不死,大道不走,舍性命,单人只剑封了天门。
若非愚蠢,谁会为了个死人,就杀的天地变色,楚国数百万人沦为亡魂。
若非愚蠢,谁会散尽天下最高修为,自行兵解,选择让一个傻小子活着。
若非愚蠢……
可是现在自己连为了别人犯蠢的资格都没有,呵呵,可笑至极。
“不要死,要好好活着……”
染君默念着。
阿岚,你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你说你自己活着,凭着你那最强的修为,现在这些破事,算是个什么东西?
……
三日后,这是启程的日子。
有不少村民出来送别,小藕更是抱着阿咆依依不舍,这几日他们玩的十分熟络。何姨也是个重感情的,眼中似有泪花,将出未出。
染君告别,说道:“若是下次路过此地,定会再来。”
有不少村民甚至准备了离别的礼物,都被染君一一婉拒。
村民一直送到了山口,令人动容。直到里正叫停,这才止步。
染君回头笑道:“回吧。”
除了染君三人,村子里还有六人一同出山,都是村中青壮,他们牵着村中仅有的两匹马,运货就全靠它们了。
此次出山染君最怕的就是那只大虫。虽说现在此时人多势众,但是面对来去如风的虎妖仍然显得势单力薄。
染君询问过黄鹤,为何像湖中黑龙一般把大虫限制在一个无人活动的区域。
黄鹤却只说:“湖中本就有龙,山中向来有虎,我不过借势一用,有人愿意就随他来将大虫降去,我也不会管他。”
或许正是如此万事不管的心境,百年前他才没有直面那无人可敌的一人一剑。可也并非毫无影响,至少那一剑还在天门一日,他就只能多做一日地仙。
为何成仙之后要前往天上仙境?因为只要在人间一刻,就要承受因果,非常容易导致跌下仙人境界。而且只要在人间就还会变老,只不过非常缓慢,因人而异。兴许黄鹤成仙之时还是个年轻小伙。
而且黄鹤这种情况是极少的存在,一般可以修成仙人的大能早就看破红尘,无心世间。
有此境界,方能有此修为。这个境界不是指修为境界,而是指心境。
修为越高,就越需要心境来维持。
染君甚至问过戴佳伟,他从地底下偷出来的那一袋东西有没有可以用得着的。戴佳伟让染君自己去看,里面全是一些破铜烂铁,甚至还有石化的肢体、器官。
染君无言以对,暗想:你费这么大的劲,千里迢迢从周国跑来就是为了这堆破烂?
所幸,一路平安,他们一路出了山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
……
出了太平山脉,视野顿时开阔,虽然仍有丘陵大泽,却比山中憋闷的一成不变好了许多,似乎连心中郁闷都少了些。
这一日,午时,人困马乏,九人在一处河岸阴凉处休整。
忽闻上游有人高声喊道:“快离开水边,快些!”
紧接着又传来类似的话语。
众人纳闷,寻声望去,只见上游不远处又三位修行者御剑而下,紧贴着水面,一脸焦急的对着九人大呼小叫,大致意思都是让他们赶紧离开水边。
染君五感明锐,顿时就发现河中有一道庞大的黑色阴影正飞快的靠近他们,染君顿觉不妙,一把抱起落尘,赶紧远离河岸,边跑边喊:“走!快走!”
戴佳伟反应不比染君慢,关键是他还背着包裹,还真是让人怀疑他普通人的身份。
一起来的六人有人也感觉有些不妙,跟着染君一起跑开。但是有两人没有直接走开,还手忙脚乱的去牵捆河边饮水的马匹。
染君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水里那道庞大的黑影一跃而出,竟是一条三四丈长短的大泥鳅,一口连人带马都吞入了腹中。
剩下一人大惊失色,竟然吓倒在地上忘记了逃跑。
大泥鳅转身又是一口,把那人整个吃了下去。一摆尾巴,钻入水中,只荡开了几道涟漪就消失在了河中,没了踪迹。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快,众人都长大了嘴巴,吃惊的不知作何反应。
都被吃了?就这么死了?都死了?
直到那三位修行者落在了众人面前,才有人反应过来,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其余人面带悲色,十分难过,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心情十分复杂。
满地打滚,放声大哭的那人叫张山,被吃掉的其中一人就是他弟弟,张泉。此行出来六人只有他们两是亲戚,想不到偏偏遭此劫难。
里正的儿子,李知仙上前询问修行者,“各位仙师,这大泥鳅是怎么回事?我那两个同乡还有没有机会救出来。”
李知仙仍然抱着一些侥幸心理。
张山也连忙跪倒在三位仙师面前,哭声悲切,让人心如刀割,“还请各位仙师救救我弟弟,求求你们了,我愿意这辈子都当牛做马回报你们……”
看得出来,两兄弟感情非常好。
可这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三位修行者其中的一人沉默着摇了摇头。
张山没有看见这动作,仍然是一边说着各种话语,一边磕头,祈求仙师们去救弟弟。
李知仙眼中闪过一丝阴郁,随即想扶起张山。张山捶胸砸地,手都破开了一道口子,情绪激动,根本扶不起来。李知仙知道这样下去恐怕没个好,于是叫了一人直接把张三架到了一颗树边坐下。
此时劝慰的话语说出来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只能尽量先平复张三的情绪。
三个修行者商量了一会,似乎是做了个决定,又走了过来对着众人说道:“我们几个能力有限,这妖孽本事不小,我们早先已经飞剑传书给了师兄,相信不久过后师兄就会前来助我们降妖,你们可以在此等候,或许还能收敛那二人的遗体。”
戴佳伟听完后有些疑惑道:“那大泥鳅若是顺着河跑了,你们怎么找的到?”
“哦,我们还有同门在上下游布下了阵法,那孽畜只能在这一段河流活动,跑不了的。
“这孽畜沿河不知害了多少人畜性命,今次定然要把这孽畜杀之而后快,兄台大可放心。”
那人神色肃然,义愤填膺。
戴佳伟点了点头。
染君上前拱手道:“还未请教各位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那人一拍脑门,“哎呀!一时情急忘了。
“我们是剑霄派弟子,师父赐名剑湫,那两位师兄一个叫剑泗,一个叫剑沧。都是我师父剑横江的弟子。”
染君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剑霄派高徒,素闻贵派弟子高义,如今一见倒也名不虚传。”
面对染君的夸赞剑湫也没有客套,坦然受之。
因为这是剑霄派应得的评价,是哪些再也不能听见此话的剑霄弟子的荣耀。
众人在此等候了一会,张山的情绪也在同乡的劝说下逐渐缓和了下来。染君也说了些该说的客套话,毕竟若不是他们,那六人也不会提前出山采购物资,也就不会遭此劫难。
染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
染君正暗自神伤之时却突然听见东张西望的戴佳伟喊道:“看!那边怎么亮起了一道光柱!”
染君顺着戴家伟手指的方向看去,大约十几里外,有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气,直插入云霄,气势惊人,看的人啧啧称奇。
剑湫笑着对染君解释道:“这是我师兄在找我们。”
剑湫与剑泗对视了一眼,二人拔出背上长剑交错向天,手捏法诀,口念咒语。
一道剑气猛然间划破长空,顷刻间就抵达天穹,到了目力难及之处,与十几里外的剑气遥遥相对。
过了一会,对面那道剑气缓缓消散。只见那边远远的出现一个点,越来越大,定睛一看是一位白衣青年踏剑而来。
衣袂飘飘,长发荡荡,好不潇洒!
戴家伟惊道:“想不到还有人能在气质与我战个平分秋色,仅逊色于染君兄,倒也殊为难得!”
剑湫听见此话险些失手把剑掉落在地,剑气顿时消退。
染君、落尘之姿确实让他略吃一惊,可这戴家伟,说句难听的,比自己还有所不及,竟然敢自诩气质能与剑溟师兄平分秋色?
剑溟何许人也?剑横江真传弟子!剑霄派年轻弟子中能排进前十的天才,更是以其清冷俊毅的风格俘获了一大批派内外女子,堪称剑霄派年轻一辈的典范人物!
染君也有被戴佳伟说得老脸微红,轻咳了几声以掩尴尬,吹自己就算了,怎么还要顺带捧一下我呀?
剑溟脚尖轻点长剑,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声音清澈干净:“剑指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