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夕阳将落,郁家的马队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京城南门高大的箭楼遥遥在望。
凝月从马车内掀帘望去,眼见血红的太阳迅速地沉到山后,快到南门时,一抹晚霞消散,夜色倏忽之间笼罩整个京城。南门里外,商旅出城国人回城人车马车川流不息,沿着官道一直进了京城,大翼国盛世延拓出丰满壮丽的画卷,朝着凝月他们缓缓铺开。
郁家三公子立即唤来随行管家一阵吩咐,车队隆隆继续深入,行了里许之地,早有人过来迎接,随着吆喝声,马队顺利地进了驿馆大门。
安置完人马,郁家三少爷便和凝天兄妹商议,明日一早分头办事,午后未时三刻在驿馆会合,事情办得顺利的话,明日天黑可以启程回溱州。商议已定,各自梳洗歇下了。
这一夜,凝月站在窗前向庆陵王府方向眺望,夜晚的京城万家灯火,十里河岸璀璨的灯光相互映照,如一袭轻薄的帛纱迤逦而过。庆陵王府只是星光长河里不显眼的一点,眨眼间就隐没在灿烂的夜色中。
怅怅地叹了口气,她将目光投向夜空,在那暖风阵阵的夜里,京城的某个驿馆小楼上,一个女子端立着想她的心事,风儿吹淡了她的素衣,像一只单薄的风筝,在半空中执着而幽怨地飘荡。
清晨,京城上空还笼罩在淡淡蒙蒙的青雾之中,凝天兄妹步行着往宋府方向走。时辰尚早,道路上寂寂无人,这是个无雨的好天色,两边的繁花绿树吐露着缕缕的清香,绕着他们的呼吸细腻润和,通体清爽。
凝天开始大声讲他科考有趣的事,惹得凝月止不住的笑,凝天描述得绘声绘色,边笑边在路中央做着动作。
突然,随着一阵急促的车轮声,前面柳荫牙道闪出一辆落帘马车,车夫使劲地扬鞭,马车风驰电掣般,眨眼就要撞上躲闪不及的凝天了。好在车夫发现前面有人,提起马缰“吁”的一声,那马一时难以收煞,扬起双蹄嘶鸣着才被生生勒住。
“不要命了!”车夫指着凝天,操起尖细的喉咙大骂,“小子,撞死活该!”
凝月惊魂未定,过来拉住凝天,闻听是宫人内监的声音,更是吃惊不小。
凝天也不示弱,回骂道:“有你这么快的吗?撞死一命抵一命!”
车夫火气更大,咒骂着想举起马缰抽凝天,这时后面车帘内传来轻微的干咳,里面的人撩开车帘观望外面的动静,月白衣袖上隐约有青色的翎纹,眉目间少了惯常的温和,似乎心境不开满脸冷鹜,他淡淡地瞄了凝月一眼,难掩不耐地一皱眉:“有什么好吵的?赶快回去!”
车夫赶紧称喏,不再理会凝天兄妹,马蹄再度踏破道路上的寂静,在凝月的眼帘下,马车很快地隐入无边的绿色之中。
凝月酸涩的笑,一片茫然。
现在的她,在肖焜眼里,她只是偶尔行过身边的山野女子,素衣布裙,不屑一顾。
想起那时,她刚豆蔻年华,轻舞飞扬的少年踏马而来,那时的他正视的是漫天桃花,何曾正眼看她?
他们原本便是各自行经,各自行开,互不相干。
只是辜负了记忆中的那段美好。
她无语,默默地走,转过柳荫牙道就是宋府。
而一大早在这个地方碰上肖焜,是凑巧经过,还是一宵未归?
到了宋府,庚爷正站在府外查巡,看见凝天兄妹,只微微跟凝月颌首,便亲切地跟凝天打招呼:“凝天兄弟好事已近,将来势必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咱们这帮兄弟。”
凝天慌忙恭谨地叫庚爷,庚爷领着他们进了府门。穿过弯弯曲曲的廊道,前面一阵孩子的欢笑声。花厅外,繁花簇锦花枝烂漫,两名身着宝蓝、雪青绸衫的孩童穿梭于花间,手里各自拿着跳绳上上下下的跳跃,他们的衣衫华贵,像两只冉冉展翅的蜻蜓,翻出斜纹暗花的里段。
他们快乐地笑着,花厅前站着一身家常长衫的宋鹏,满脸慈爱的笑意,旁边伴着胭脂细描的妇人,华丽的宽袖锦袍,与凝月遥遥对立。
好一幅其乐融融的天伦景象!
凝月微愣,凝天旁边的庚爷呵呵一笑:“宋爷又早起了,正陪着小少爷玩呢。”
说话间,宋鹏慢悠悠地过来,打量着凝月,嘴角甸起一个适意的微笑:“冷凝月,过得还好吧?”
凝月心下一阵恍惚,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宋鹏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使了个眼色给庚爷,吩咐道:“去把我书房里的那封任命书拿来。”庚爷领会,飞奔而去,不大工夫将任命书交到宋鹏手中。宋鹏不慌不忙地将书函递给凝天,加盖的大紫金官印赫然在目。
“你现在就去礼部严大人那里报到,官虽小了点,但是清闲,严大人有心栽培你,扶摇直上那是指日可待了。”
宋鹏还亲自送他们到廊道口,特别关照道:“记住了,你叫宋淮山。”
凝天诚惶诚恐地跪地谢恩,凝月放弃了疑虑,心里替哥哥高兴,也就感激地朝宋鹏盈盈一拜,拉起凝天就走。
宋鹏背着手,眼见凝天兄妹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一道阴霾重新隐在眼帘下。庚爷探头往外面瞧了瞧,满脸佩服道:“老爷真神了,您料到冷凝月会跟来。”
“戏演得不错,毕竟是纤纤女儿心,这样才能博取这女子的信任。”宋鹏满意地点头,“我宋某是不做赔本生意的,冷凝天已经定下来了,下一步就是想法子让冷凝月心甘情愿回京城!”
“那是那是。”庚爷一迭声的应承,抬眼见那锦衣妇女满脸惶恐地站着,就没好气地喝道,“还站着干什么?带着那两个野小子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