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成胜喊起冤来:“大人,凌霄峰一带民风朴实,靠近柳溪坞附近更是鲜有虎豹狩猎出没,小民出于放心才让孩子上山的,请大人明鉴!”
郡府连头也不抬,嗖嗖落笔道:“你且去安葬你家小儿,本官出签派人究查,人跑了,又是荒山野岭的,此案棘手。等本官查到此人,再唤你另作道理。”
写毕,差役双手接了,让冷成胜画押。冷成胜看了上面的字,明知郡府大人是在敷衍他,书生的犟脾性一上来,愤恨道:“小的听说,国有道则贤人兴,中人用焉,百姓归焉。无道横命,天理不容。”
凝月伸进衣襟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玉佩万万不能落到这个号称青天大老爷的郡府大人手中。
郡府闻言,一时还没领悟冷成胜话里有话,朝天拱手道:“本官受圣上恩德,判案谨慎,公正严明。你那些圣人之道本官比你读得多,退堂!”
冷成胜冷笑,强硬地继续絮说:“圣人是真,英明圣主也不假,但如此轻率判案,分明有草菅人命之嫌。这天下,官官相护,无道之官太多,哪有百姓说话之地?”
说完,将手里的文案甩在地上,转身想走。
郡府勃然大怒,阴沉了脸,猛拍醒木板:“大胆刁民一派胡言!你动辄击鼓喊冤,当众藐视公堂,辱没天威,来人!”
两边的衙役齐声喊:“有!”
“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衙役们操起手中的水火棍,扭拽了冷成胜进堂内,冷成胜边死命地挣扎,边大骂:“无道之官,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天地可谴,天理不容!”
堂内的人都吓坏了,凝天、凝月惊骇地喊:“爹——”紧接着,堂内传来冷成胜惨叫声。那一声紧似一声的数棍声钟鼓般撞击着凝月的心。
后面有人暗中提醒兄妹俩:“用笞杖与死罪没什么两样,即使不死,也落重残。常言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杀人者是皇亲国戚又如何,你告得了他们吗?郡府大人敢治他们的罪吗?孩子,赶快求大人开恩将你父亲放了,你弟弟这样死了算他命薄,活着的人还是好好活着吧。”
凝月二话没说,朝着郡府大人扑通跪下了,磕头哀求道:“大人开恩放过我爹吧,我爹糊涂,冒犯大人,请看在我家刚没了亲人的份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堂内的百姓全都黑压压的跪下了,恳求声连连。
郡府自然不愿将事态扩大,见有台阶可下,也就缓了语气,下令停止笞杖,将冷成胜拖了出来。笞杖过的冷成胜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卧在地上昏厥过去了,凝天兄妹抱住父亲又是一阵大哭。执事差役过来按住冷成胜的手指画了押,文案由郡府重新写了,变成了冷成胜的罪状,罪案是“冷成胜聚众闹事,鼓吹邪说,淆乱是非”,豆子被人射杀之事一字也无记载。
就这样,柳溪坞的村民抬着豆子而去,抬了冷成胜父子而归。
凝天兄妹俩将豆子葬在他中箭的地方,坟头向着柳溪坞。
冷成胜足足躺了半年,终日与药罐子为伴,凝月的担子更重了。等冷成胜稍会拄着拐杖走路时,凝月将玉佩递给父亲看,冷成胜拿到太阳光下细细地端详了半天。
阳光下,系着明黄穗绦的玉佩晶莹剔透,纯净澄白,中间精雕细琢的“福”字彰显着慑人的贵气。冷成胜颤抖着,凹深的眼眶里抖出了泪水。
“这是皇家的东西,杀豆子的人分明是皇帝老儿家的……天子头上动土,凝月,那狗官想置我于死地啊!”他嚎哭着,无奈又酸楚地捶胸顿足。
凝月手捏着玉佩,想哭又哭不出声,最终重重地坐了下去。
这就是发生在凝月十四岁那年春天的故事,生活的平静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噩梦般的现实所击破,她脸上的快乐和浅笑荡然无存,随之代替的,是无尽的仇恨和哀伤。
每当她坐在厨房里烧饭干活时,隐约看见豆子的身影在房门口一闪而入,她仿佛看见他摸着肚子叫:“姐,我饿。”有时她在茶园里埋头采摘着,忽然的听到豆子的喊声:“姐,我来了。”她蓦然地抬头,睁着迷茫的双眼找寻着,想看到他从山上飞快跑下来的身影……
那一刻,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身在寒泉的豆子是不是依然饿着,只知道她从小带大的豆子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射箭少年的脸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块玉佩,她好好地保藏着,这是罪证。
她相信,总有一日,她会亲手抓到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