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快,转眼就到了宋府大门。凝月被人从马车内拽了下来,大门两旁的石狮怒目圆睁,大张着血盆大口,她不禁打了个寒蝉。身边的宿卫力气大得让她无法挣脱,踉踉跄跄间就被拽进了宋鹏的客厅内。
“宋爷,人给您带来了。”
客厅内森森阴寒,凝月只看见几道模糊的人影,而宋鹏正一步一步近到她的面前,整张脸隐在重重阴翳下看不分明。
“你想干什么?”面对如荒野里恶狼的瞳仁,凝月惊惧地后退一步。
她的话音刚落,宋鹏的手陡地挥将过来,耳边像是夏蝉交鸣,脸颊一阵抽紧的疼痛,凝月整个人被击倒在地。
“冷凝月!”
宋鹏弯身一把揪住凝月的衣襟,提起来,似鹰隼的目光耀得骇人:“敢背叛我宋某的,宋某绝对不会放过!来人,把她绑起来!”
四面宿卫应命,将凝月拖到木柱旁,五花大绑着,令她丝毫不能动弹。麻绳穿过厚实的棉袍并未伤及肌肤,全身的骨骼却在格格作响,阵阵剧痛袭击而来,一时凝月咬紧了牙关,头顶上的雕梁模糊着逐渐弯曲。
宋鹏抬起她的下颌,用力到指节发白,眼里的那股怒火熊熊燃烧,带着阴沉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清雅高洁,好个绝世美女,你还真当自己是肖衡的正妃了。冷凝月,别忘了你姓冷,你只是我宋某安插在肖衡身边的一只狗,一只发情的母狗!”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替你做事的!”凝月感到前所未有的折辱,她大声地叫喊起来。
看见她反抗,宋鹏反而阴阴一笑,声音如三伏天冷峭的寒冰:“宋某在你濒临绝境之时收留你们,你却认敌为友,负我祖先,对于像你这般忘恩负义的人,宋某现在就要你还清这笔债!”
随即大手一挥,凝月惊惧的目光顺着宋鹏的手指望向厅外。此时,长风顺着半掩的门扉灌入,顺风而来的是一阵阵哀号之声。
“宋先生,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救命啊!……”
那声音愈来愈清晰,如千万枚钢针扎入凝月耳内,熟悉得她脑子一阵轰鸣。
是哥哥凝天。
果然,血污满身的凝天被人拖拉着进了客厅,扔在大厅中央。凝天挣扎着,滚爬之处,留下道道斑驳的血迹。
“哥!”凝月嘶声叫起来,眼里呈现出悲壮而惨烈的痛。她转眼面对宋鹏,颤着声音发问,“我哥哥犯了什么事?你这样待他。”
宋鹏背负着手,缓缓踱到凝天面前,哼声道:“你父亲果然养了一对好儿女,你家哥哥欠了人家二千两银子没处还,竟然打我银库的主意,杀死帐房主管,将偷来的银子成袋往外运,如今人赃俱获,你说,这杀人又偷窃的,要不要送去官衙啊?”
“哥……”凝月心痛如绞,眼里迸出泪水。
这才彻底醒悟,自己单纯的寻仇之路,已经把凝天也牵扯进来。宋鹏的恢恢大网编织得天衣无缝,他们兄妹俩已经彻底坠入其中不能自拔。无论怎样,他们的命运被牢牢控制在宋鹏的手掌之中,只要他们有稍稍异动,宋鹏迫人的煞气便会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凝天在凄楚的叫:“凝月,救救哥哥……”
凝月的声音很软弱,低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宋先生,你想怎样?”
宋鹏听出了凝月声音中的无奈,脸上的阴气丝毫不减:“你哥哥是生是死,还不是你当妹妹的一句话?你们欠宋某的,这辈子想还都还不清,唯一的只能乖乖呆在肖衡身边,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向我禀告。”
“凝月,你答应啊,你快点答应宋先生啊!”凝天哀哀地催促着凝月。
宋鹏伸出一只脚,长靴踩在凝天的脸上,发狠地碾转着,直至凝天嗷嗷惨叫,整张脸扭曲变形。
凝月含泪望着自己的哥哥,眼里的悲哀和痛意交织地沉淀,唇边却是一丝冷的笑:“就算如此,殷大人也不会答应,你不是承诺在这一年半载里治好殷雪玫的病吗?”
宋鹏长袖一挥,带起满地寒气:“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离殷雪玫康复之期绰绰有余,不是才半年吗?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救下你的哥哥,爬上肖衡的床!唯有如此,你们欠我宋某的才能一笔勾销!”
“凝月……救救你哥哥……”凝天凄恻地叫着。
凝月隐忍痛意的眼里满是泪光,手指间紧紧攥着,没有感觉,似乎已麻木。
“宋先生,我们只是一介平民,与你无怨无仇……”身上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凝月只能默默承受着,“我可以答应你,等到殷雪玫进王府,你一定要放我们自由。”
“这是自然,”宋鹏的口气稍微缓和,嘴角甚至抽出若有若无的笑,“宋某做事绝不食言,答应过的,一定兑现。”
凝月垂眸沉默着,宋鹏已经有十分把握,悠然把玩起案上的玉石:“开春就要科考了……”话只说了一半,他轻轻笑了笑,等待凝月的回答。
“好,我答应。”凝月的声音依然很低,隐蕴着无比的沉重。宋鹏将玉石轻放在案上,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宿卫过去给凝月松绑。
宋鹏踱到凝月面前,上下打量着她,食指划过她脸上如玉的肌肤,一笑中说不出的张狂轻慢:“刚才下手重了点,会慢慢褪去的。如若现在肖衡在你面前,他定会心痛不已,哈哈......”
他仰首得意地大笑,凝月愤懑地瞪了他一眼,径直往外走。她的衣衫虽还齐整但已凌乱,身上那股酸涩的疼痛火燎般上来,她不禁抚住了双肩。
经过凝天面前,她放慢了脚步,将近悲凉的视线一点一点地射入凝天的心。凝天一惊,慌乱地避开了凝月的目光。凝月也不再看她,她走得不稳,狠狠推开客厅大门,门扉撞在墙壁上,哐当的巨响。
凝天恍惚地坐在地面上,赓爷笑盈盈的脸在眼前晃动,接着他被搀扶起身。
厅外阴寒的冷风吹得凝天一哆嗦,他清醒过来,凝月已经回去了,她为了救自己的哥哥,放下答应宋鹏的话,凛然而去。
赓爷拍拍他的肩,笑道:“戏演得不错,凝天兄弟,回去好好把这身血污擦了。”
凝天乖顺地答应着走了。宋鹏自客厅漫步出来,目光依然阴郁。
“宋爷,尽给这小子好处,太便宜他了。”赓爷咬牙道。
宋鹏鄙夷一笑:“这种乡野小子,不必理会,就算几个月后他们想离开京城,到时候的翼国可是天翻地覆了。”
“宋爷,小的已派人北上了,北胡一带大雪封山,三四月间即会冰雪消融。”
“好!雍武病情陡发,势必会立肖衡为储君,肖衡羽翼未丰,朝局****,正是我们振兴霸业的好时机。只要联合北胡遗族,单等他们绕过轺国南下,到时候里外夹攻,肖衡纵然有九头六臂也插翅难逃!”
宋鹏森然而笑,笑声合着不祥,在客厅上空绕梁盘桓,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