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粉嫩娇润的面容,蒙在那片浅红中,仿佛是晨曦微露前的薄烟,顷刻醺了肖衡的眼。
“嗨。”他只会这么叫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眼前的新娘迅速地垂下了头,一声极细微凄哀的啜泣传入肖衡耳中,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紧随他的目光,在浓密的眼帘下只是稍微的停留,便无声地落在锦红礼服上。
肖衡惊奇地问:“你怎么啦?”一面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拿灿如繁星的眼眸细细审视着她。
凝月全身一阵战栗,她霍然起身。肖衡感觉眼前香风轻习,环佩叮铃声下,新娘的锦缎华服已经飘出了屏风。
月夜下,凝月扶柱而立,眼光漫漫淌过满院花影,周围的宫人侍女全都撤了,廊角墙沿全是彩绸花灯,夜风摇动起满天星斗,渲泻出皇家的惊世繁华。
耳边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知道肖衡就站在后面。她盈然伫立着,在肖衡眼里,她就是一树殷殷盛放的梨花。她自信地微笑了,略略垂首,似乎沉浸在往昔之中。
“殿下,恕臣妾失礼。刚才答对子时,无意触及心事……臣妾自幼由母亲养大,母亲最喜欢给臣妾做的就是莲藕饼,莲藕成片却丝丝相连,恰似这母女亲情难以剪断。然而前年母亲弃儿而去,让女儿在哀伤中苦渡日子……按祖例,母亲丧后,子女应守孝三年,才过二年,爹爹将我嫁入皇宫……殿下是世上不可多得的英才,臣妾能与殿下结为连理心中甚喜,只是想到孝期未满,女儿有悖祖宗规矩,做了苟且承欢之事,实乃对死去的母亲不敬、不孝啊,殿下!”
她转过身来,脉脉望一眼肖衡,朝他双膝跪地:“我家爹爹偏是那攀龙附凤之人,纵然妻妾三五房,哪管女儿孝母心?两年来臣妾只是一叶飘萍,无所归依,如若不是遇到殿下,真想抛开尘世随母亲而去……今日臣妾向殿下如实诚告,只求殿下仁慈,勿怪臣妾唐突……”
凝月的陈词软硬有致,有条不紊,哀戚的泪水滴滴而落,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这是她的杀手锏,殷雪玫的身世她了解得一清二楚,殷其炳趋炎附势的丑陋行径让她恶心,这几年她尤其恨透这种人,就算现在殷其炳活得逍遥,皇家尤其肖衡大概也不会对殷其炳有好印象。
而自己的这番哭诉,更多的是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如果肖衡能够怜香惜玉,她可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如果肖衡任性妄为,她不得不以死相拼,鱼死网破了。
不过,她已经有了七成把握,肖衡纵然英雄盖世,对儿女情长还是门外汉。这个年轻的皇子,她不用费多大周折就可以轻轻将他俘获。
果然,肖衡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悠然自得,他失措地低喃几句,像是在为新娘开脱:“皇家历来没有严格恪守此制,记得皇爷爷驾崩,我也只是在宫中服丧三月,另择一个亲任宫人代替自己到皇陵守孝即可,届满一年之期,即可始娶。我家大哥就是第二年娶的皇嫂。”
凝月眼中闪过一丝伤怀,又装出羞怯恭谨的神色:“是吗……殿下肯依臣妾了?”
肖衡恢复了以前的活泼,他搀扶起凝月,大丈夫豪气冲天的口吻:“自然可以,就等你孝期满。要不是父皇母后急着要给我找个皇子妃,我还不想呢。我们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
凝月微笑,感觉不出自己的笑是真的,还是假的。
肖衡见凝月笑了,话语愈发直爽:“我们先别让父皇母后知道,以后见了他们,别漏了嘴便是。”
他把以后都帮她设计好了。凝月看着他天真的模样,心里嘲笑这个人的傻,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情。
这场戏的始幕以凝月的胜利而告一段落。
当他们重新回到洞房的时候,龙凤花烛已经燃去大半,烛影层层染染,把整座寝宫映得晕红。铜龙响滴三更,声音低沉却有节奏,恰似凝月逐渐平捺下来的心跳。
肖衡想是累极,他顺手从楠木鸳鸯床榻上找了块薄毯,指了指西角的贵妃藤榻朝她示意。凝月谦让道:“还是臣妾去吧。”
肖衡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在军营大帐睡的就是这类床。”径自过去,倒头便睡,不消片刻,凝月听到了肖衡轻微有节致的呼吸声。
而凝月却是睡不着了,她在鸳鸯床上翻来覆去,左右辗转反复。想着殷雪玫和肖衡的初夜就这样平淡过去,刚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对她来说,这仅仅是开始,对宋府里的殷雪玫肯定也是不眠之夜。
两个同样面貌的女子初次见面时,雪玫比她多了层傲慢,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是冷漠的:“你只是暂时代替我,望你记住,不许让他碰你。”
她是做到了,远在宫外的雪玫能否做到平心静气?大抵不会的。凝月的嘴唇牵起冷意,想起雪玫对她的傲慢,心里又无端生出一丝快意。
凝月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弟弟豆子,她努力去找寻豆子留给她的音容笑貌。当残烛逐渐燃尽,雕窗外的微光透过绣帘透洒进来,豆子的小身影愈呈浅淡,凝月才慢慢迷糊过去。
豆子,你等着,姐姐要让肖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