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来我往相互拼杀了十多个会合,仍是未分胜负。
姜一白第一次在两军厮杀的环境之中和武道高手对决,因为四周环境充满着变数,姜一白既要应付阿失那的凌厉进攻,也要随时提防周围北辽骑军的明枪暗箭,这其中重重因素使得他难以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阿失那同样也是在对决之中占不到半点便宜,虽说自己平生与人对决无数,也带兵打过很多次大仗,在两军当中也经常和敌将厮杀,
但是如今眼前的姜一白和自己以往所遇到的对手极为不同,他既拥有着雄厚的内力真气,而且更为鬼魅的是他使用的剑招功法。
可以说这种可柔可刚,变幻莫测的剑法是阿失那今生所看到的最强的剑法。
正当阿失那在想着姜一白使用的是哪门哪派的剑法有些走神时,姜一白看准时机挥剑砍去,一剑砍在了阿失那的左边肩膀上。
阿失那身穿北辽骑军钢甲,仍是被这剑在肩上砍出了一个大口子。
只见阿失那改用被砍伤的左臂单臂持戟,右手用尽全力摁住姜一白砍进肩膀的剑身,左手同时发力,月牙戟径直插入姜一白的左腰。
姜一白本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手的破绽,能够借此机会战胜阿失那,可是他自己却万万没有想到,这身经百战的北辽万夫长竟然是如此狠辣的角色,不惜加重自己的伤势也要拼死出击。
离姜一白不远处的游击将军陈式看见了二人僵持的一幕,赶紧飞身而来帮助姜一白。
阿失那也看见了正冲来的陈式,他很清楚如果被这陈式夹击,自己恐怕会命丧当场,一番权衡利弊之后。
阿失那单手抽回刺入姜一白身体的月牙戟,同时用尽全力抓住看入自己肩头的南秦军剑,趁着这半分空隙,迅速向着身后退去。
眼看着阿失那就要逃走,姜一白正要去追,刚一运起缥缈踏云步,却是感觉身上又是一阵剧痛,难以再次运转功法,只得放弃追击。
陈式也没有去追杀受伤的阿失那,他还是冲向受伤的姜一白:
“王爷,快上来,末将背着你走。”
月牙戟这猛然一刺,伤口极深,再加上月牙戟那特殊的形状,导致姜一白现在血流不止,已经是面色苍白,几近晕厥。
陈式看着九江郡王已经是受了重伤,只怕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扛起姜一白就走。
面对这样的双方骑兵冲杀,或许主将的对决对于战局的真正影响其实已经微乎其微了。
虽说这阿失那账下的一万骑军都是身经百战的北辽勇士,但是毕竟面对的是三倍于己的南秦黑旗骁骑营,人数上的差距让北辽这方不得不面对失利。
双方冲杀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伤亡严重的北辽骑军就开始四散逃去,南秦算是再次取得了寰州驰道的控制权。
霍峥负责指挥自己账下的骑兵清理战场,顺便清点双方伤亡人数;岱钦负责带领人马将伤员送往寰州城,同时继续押送粮草进城;陈式则负责护卫已经受伤晕倒的九江郡王镇国大将军姜一白进城寻医疗伤。
三人就这样各司其职,解决这战后事宜。
因为被月牙戟所伤,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而且寰州城中条件很差,姜一白这次的伤注定难以痊愈。
“大夫,王爷这伤究竟怎么样了?”
自从陈式亲自把姜一白抗进寰州城后,寰州刺史吴瀚便一直守在姜一白床前,心急如焚,不仅仅因为姜一白乃是朝廷大员,而且这个年轻人身上或许肩负着寰州甚至整个江北道战局的胜负。
这军医行医已经有了二十多年,医治的伤患无数,但是在他刚刚看见受伤昏迷的姜一白时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姜一白伤口很深,而且极有可能伤及腰腹,再加上昏迷不醒,只怕是命悬一线。
但是经过包扎之后,姜一白的血没过多久就止住了,就只是已经昏迷了五个时辰,能不能挺过去就看姜一白自己的造化了。
陈式看见大夫叹了口气,以为是王爷可能已经不行了,赶紧拉住大夫的手,哀求道:
“求求你了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活我们王爷,他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啊。”
昏迷不醒的姜一白哪里听得到外面之人的呼喊呢。
此刻姜一白虽然保持着昏睡不醒的状态,但是他的神识当中却掉进了另一片空洞之中。
又是一片无尽黑暗的深渊,姜一白身在其中但是眼前却是漆黑一片,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楚,四周似乎也是空无一物。
难道这里就是生死的边缘之地?
姜一白不再在这无尽的黑暗当中搜寻摸索,他缓缓地盘腿而坐,尝试着用心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在姜一白的神识之中,当他闭上双眼之后,脑海之中仍是漆黑一片,他努力地相去回想一些事情,但是只要每件事情刚一想起马上又会忘记,似乎一切都在这无边无际的黑色之中缓缓流逝。
姜一白感觉到了风,不冷不热,给人的感觉只停留在肤觉之上。
似乎就是这一阵阵的无名之风吹走了阳光,吹开了万物,吹走了自己的记忆。所有事务都随着这黑暗之中闭眼才能感受到的风飘零而去。
父亲、姑父、皇叔、萧婧雅、徐清璃......
姜一白一直都在回忆,但是回忆在随风飘零,他慌了,怕自己忘记所有之后就会面对真正的死亡,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很多承诺都没有完成。
亲人、朋友、有过恩怨的对手、萍水相逢的路人,想起又忘记了人,姜一白开始回忆自己走过的路,漠北、西祁、南秦,模糊却无法记起。
一直都在回忆,一直都在忘记,直到他想到了祁武绝学‘九重缥缈剑法’:
飘渺破风陆地人间,飘零黄沙乱舞神仙,生死以证剑道。
姜一白这一路走来,从古墓之中开始,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勤学苦练才参悟到了前四重,如今自己可能就要死了,算是辜负了父亲姜元骁的期许。
为什么所有的记忆差不多都要遗忘了,但是这剑法还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姜一白缓缓睁开双眼,周围还是绝对的黑,但是自己手边多了一柄长剑,剑者死剑相随,这可能是上天给自己的最后一丝礼遇。
捡起这把从未见过的长剑,姜一白缓缓起身,脑海之中一切都在飘零,但是这剑招却逐渐清晰。
万物飘零,一切肃杀,周身空无物,唯有剑相随。
所有随着风飘零的事物和记忆,似乎全部化作内力涌入体内。
姜一白长剑乍起,要以一剑斩长空,一剑问光明。
“大夫你快过来看看王爷。”
守在姜一白身边的陈式,突然看见脸色原本极其苍白的姜一白,似乎是心中血气翻腾,脸色涨得通红,紧闭的眼皮也开始跳动。
老军医赶紧放下茶杯,跑到姜一白床边,先是摸了摸额头,再翻看了眼皮,再号了号脉搏,老军医又是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陈式虽说在军中多年磨练,但是平日里除了练功练兵,还会翻阅许多书籍,这也让他相较于大多数武将更多了一丝平静,平时耐性极好。
但是看着这老军医只会摇头叹息,陈式终于还是压不住心中怒火,一把抓住军医的领子,爆吼道:
“你个腐儒陋医,空长了这么大的岁数,竟然半分本事都没有,要是我家王爷出了什么好歹,我陈式第一个杀了你。”
同样守在一旁,焦头烂额的寰州刺史吴瀚,看见这陈将军突然发怒,连忙跑过去拉开二人:
“将军息怒,这老军医已经是我寰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夫了,我看他也是在尽力救治王爷,还请将军切勿冲动啊。”
正当三人扭成一团时,已经昏迷六个时辰的姜一白缓缓睁开双眼,翻身下床,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推开眼前的三个人,径直向门外走去。
三人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怎么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的小姜王爷,突然像没事人一样,自己赤脚走了出去,推人的时候力气还很足,完全不像是重伤者应有的模样。
“王爷,你的伤。”
陈式、吴瀚等一干人紧随姜一白身后追了出去。
只见这赤膊光脚,腰间还缠着涂有天竺葵的止血白布的九江郡王,走到院子中,抬头呆呆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周围狂风乍起,将院子里所有飘零掉落的花瓣都吹到了姜一白的脚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脚点地而起,身形暴起三十丈,顿时有了睥睨天下之感,那方才脚下的诸多花瓣也随身而起,化成一团汇聚在姜一白脚下。
“长剑何在?”
姜一白虽然身在空中,但是这一声直扣心弦的问话,传到了寰州城中所有人的耳朵里,无愠无怒,但是震慑住了听到这四个字的所有人。
寰州城中的所有制式的剑也随声摇晃起来,仿佛是收到了姜一白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