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里埋骨林后，气候不再那么干燥，虽然寒风仍旧凛冽，但是单论生存环境的话，有山有水有林的地方，终归是比那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强上一些。
在石头河修整了两天的队伍再次踏上行程，刚翻过了一座山，又淌过了一条河，很是奇怪，地理位置越往北的河，冰冻的面积就越小，甚至在河中央能看见绿意盎然的苍天大树，高大挺拔的身影很是夺人眼球。
越往北部山脉走，陈殷就越是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稀奇古怪的事情在这里常会发生，他甚至还看见了身长数十米的水怪从湖里一跃而出，白白的肚皮浮于深不见底的湖面之上，像是一片浅滩一样，引来无数飞鸟落地栖息，大嘴一张，就将惊慌而起的飞鸟一口咬住，挣扎下无数五颜六色的羽毛，粘在墨绿色的湖面上。
听青目介绍，北部山脉上流下的水，常年不冻，顺着沟壑汇集形成了弱河，成为北部督地赖以生存的母亲河，几百年来，养育了无数人。
说是不冻河，却也不是完全不冻，只不过中央处不冻罢了，靠近岸边该冻还得冻，而北部督地的形成，就完全依赖于这条不冻河。
勾陈国建国数百年，每年流放于北地的罚民数不胜数，人多了之后纪律和秩序也就混乱了起来，好在这里有一支军队，铁腕政策出来后，形势瞬间好转，渐渐就形成了北防司督管之聚居地，也就是北部督地，而北防司正是北部防军的政治机构。
听着青目的滔滔不绝，陈殷这才逐渐清晰了认识，青目所说的关于北地的介绍中，他有的知道，有的却不知道，这些大篇介绍中，很好得帮助了陈殷了解局面。
“这北地居民真如朝中所说，有六十万之数？”之前听说北地六十多万人，陈殷也大吃一惊，勾陈国这是流放了多少人。
能不能发展起来，人口才是重点。
“不止呢，如果算上十万正式防军和二十万预备军的话，再加上还未登记入册的流动客商，这人数将达百万。”青目摸摸额头，缓缓报出一个数字，惹得众人一阵惊叹。
“勾陈国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放之人，我曾翻看过记录，虽不详全，但和这六十万却是相差甚远啊”房岐忍不住最先发表了疑问，他是实在想不通，每年各地被流放的罚民顶了天也就几百，虽说罚民政策施行了将近二百年，可这二百年间，算上饿死的冻死的老死的，还能剩下几个人？
这种高深的算术活还真难住了青目，这涉及到粗壮汉子的知识盲区，挠了挠头久久答不上来，他可是从未考虑过这些。
见青目牛铃般的大眼左看右看，壶顽笑着接过话头，这几日气候不再干燥，他终于舍得出了马车，离开温柔乡。
“勾陈泱泱大国，每年各地报上来的罚民在逐渐增多，以五十年前来说，都有873人，近几年更是上了千数”见众人支起耳朵等着他的下文，壶顽手中的仕女扇轻轻一摇，却是将冷风吸了满嘴，顿时呛了几声。
这个bi装得稍有失策，好不容易缓过口气的壶顽将扇子插进马兜里，他也不想想马车里和外面能一样么，在外面冷气嗖嗖的，张嘴说话都费劲。
“壶先生就是好故弄玄虚，听得人甚急”急性子的青目早就不耐烦，小声嘟囔到，壶顽出发前就卸了前职，叫他先生也不无道理。
陈殷并未插嘴，壶顽这性子他早就习惯了，急促的冷风袭来，强行让他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被冷风呛得面红耳赤的壶顽终于缓过劲儿来，只好正儿八经开始为众人解惑：“说到哪儿了？啊，对，要说这每年生老病死和饥寒确实严重，但是为何北地人却越来越多呢，只因两点，人口繁衍和轻税，人口繁衍什么意思各位都懂，这轻税其实也不难理解。北部督地无论是商税还是地税都是极低的，再加上那修建了五十多年的弱河大坝，就吸引来了无数商贾和青壮劳力，久而久之在北地安家落户的人便多了起来”
说到这里，壶顽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睛一瞄陈殷又继续说道：“弱河大坝前两年建成开堤，如何将这批青壮劳力的去留妥善处理将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陈殷知道壶顽最后一句是特意跟他说的，这件事情他之前有过了解，青壮们必须妥善安置，否则像是书中所写，这些人大多在北地安了家，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的话谁都不愿意离开，后来因为没活干便整日聚集到一起，差点出了大麻烦。
“北地弱河大坝修建了这么多年，我勾陈国给的劳务费颇高，甚至还有安家费，几十年来一批又一批地调人过来，人渐渐就便多了起来，再加上轻税减赋，这些吸引力对于各地商贾来说可是致命的”
见陈殷沉思不语，壶顽以为他是在考虑青壮的安置，赶紧出言上策：“二皇子不必忧虑，虽说调过来的青壮劳力前后相加几十万有余，但毕竟时间跨度太大，当年的青壮也难抵岁年，二皇子只需安置一下近几年的劳动力便可，或是重新派工，或是遣返回乡，总是会有办法的”
陈殷当然不是在愁这个，他是在想该怎么安置这些北地建设的中坚力量，遣返回乡是不可能的，有了他们这批人，北地的建设相对就轻松了很多。
“二皇子快看，前面那条河就是弱河了”青目高原红的脸上满是兴奋，长途跋涉一个多月，终于抵达目的地，也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青目老家是南方人，后来被征掉到北部防线，前几年刚刚在问了一门亲事，算是在北地安了家，至于老家的牵挂，唉，不提也罢。
众人闻言纷纷顺着青目所指望去，一条泛着白光的玉带遥遥出现在视线当中，弱河都出现了，弱河也就不远了。
想要经过弱河，必须从大坝处走，所以弱河大坝就成了北部督地的唯一出入口，常年重兵把守，纪律森严。
陈殷抬头看了看时日，发现已经不早，继续赶路的话得走到深夜，便下令修整扎营，明日中午左右应该差不多能到弱河大坝，留一下午时间安置队伍，足够了。
夜晚的营地分外得安静，唯有篝火中燃烧的木块噼啪作响，沉默的人们呆愣得看着眼前的火焰，目的地将至，于他们来说，接下来要面对的全部都是不曾体验过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压在心头怎么也散不去。
不提忧心忡忡的普通人，现在就连士兵都分外寡言，为了多拿一倍的军俸，他们远离家乡来到这极北的苦寒之地，不知是对是错。
陈殷从帐中出来，见青目和房岐围在篝火前轻声聊着天，便走上前去，挥挥手让站起的二人不用管他，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腿坐下。
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可不知为何，反而睡不着了，要说迷茫陈殷倒是不迷茫，但却怎么也按奈不住想家的心，这么长时间还是没习惯了这古老而落后的文明。
“你二人刚刚在聊什么，说来听听”陈殷一脸好奇得问到，见他出来后，房岐和青目边闭上了嘴，不再吱声。
或是觉得在领导面前太过尴尬了不好，青目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得笑了起来“也没说啥，我两刚在说督地的酒色巷子”
习惯了寡言的房岐在一旁也尴尬得笑了笑，虽说刚刚是青目一直说，他只是听了听，但心里也满是好奇，不自觉得想入非非了会儿。
“酒色巷子？”陈殷稍显意外，他没想到在北地还有这种地方。
“对啊，二皇子没想到吧，督地里不光有酒色巷子，赌场还有好几家呢，说起这赌场来，现在还好，之前总是听说里面恶霸横行，钓鱼骗财的行为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见火焰渐小，青目拿起身旁的木枝扔了进去，激起朵朵火苗，又继续开口说道：“前几年大皇子好是整顿了一番，抄没了几家实在作恶多端的赌场，又加了一项赌税，风气这才渐渐好转”
说到大皇子，青目不敢多嘴了，便乖乖地继续往火堆里加着木枝，扎营的这片地方是在一个山坡底下，灌木和腿高的枯枝遍地，青目从身后抓起一把，连跟拔起，磕了下根上的碎土和黄泥便往火里扔去。
心中有事的陈殷忽然看到火中之物，顿时大惊，连忙找了根棍子在火中拨了两下，将连在根上的土豆状物体摘了下来左看右看，这明明就是土豆！
“二皇子稀罕那玩意儿干啥，俺老青是为省事儿，反正扔火里又灭不了火，干脆就懒得摘了，这土圆儿在北地多的是，又不能吃”
看着已经冻得发黑的土豆陈殷一阵可惜，否则埋火里熏一熏，现成的夜宵。他小时候经常将土豆埋在火堆里熏着吃，又香又软很是美味，不过冻土豆用蒸锅一蒸，照样也不错。
“这东西在北地很多吗”这个世界的人习惯不吃土里埋的，陈殷又想到用大豆喂马，摇摇头一阵暗笑。
“对啊，这东西叫土圆儿，长势极凶，每年一到秋天，漫山遍野全是它，让那帮庄稼人烦不胜烦”
土圆？倒也贴切，看着遍地的枯枝残根陈殷心里不禁有些美滋滋，这算是老天给北地的馈赠？土豆，哦不，是土圆，这东西不需要怎么呵护，生命力极其顽强，而且产量还大，最适合北地这种环境条件了。
拍拍手上的土，陈殷睡意越来越重，该去休息了，跟二人说了几句后便坐起身来，缓缓朝自己蓬帐走去。
自从把蒲双撵走后，陈殷身边就再没有个心思细腻能照顾他起居之人，别的丫鬟因为种种原因都留在了掖都，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陈殷忍不住朝壶顽的帐篷望了望，丝丝灯光从缝中漏出，里面之人显然还没有睡......
当目的地出现在眼前，原本蹒跚的速度自然而然得变快了许多，队伍在今天启程极早，赶在日出前便出发了，原因无他，听青目说还得半天多的路程呢，毕竟望山跑死马，弱河看着不远了，可实际还很远。
果然，时间已至中午，队伍还是没到弱河大坝，只能停下来先吃了饭再出发，不过这次是真的离得不远了，大坝上人影攒动，明显是注意到了陈殷一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