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瞬间照过来,燕修本能地眯起了眼睛,有人自屋子内出来,他模糊望去,记忆中这张脸仿佛已快要忘记。
燕欢看着他的目光骤冷,她冷冷笑着道:“朕还以为皇叔对待她会像对待潋光那样,呵,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燕修跳下马背,余光瞥向四周,看来他早已被包围了,眼下要突围是绝不可能。缓缓将目光收回,重新看着面前之人,他沉声道:“婳儿呢?”
燕欢浅声笑道:“自会让你们相见,你急什么?”她冷冷使了个眼色,一侧飞速冲出两个侍卫径直押住了燕修的手臂,利索地将它们反绑住。
“这是干什么?”燕修蹙眉问。
燕欢淡淡道:“不拿下你,朕又怎么知道跟随你来的人不会对朕暗下杀手?”她的目光锐利,冰冷中带着几分阴鸷。
燕修却是笑道:“我没带人来。”
燕欢笑一笑没有说话,他自然会说没带人来,但她却不信。能那么缜密地把一枚棋子这样悄无声息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做梦都想着能将她从龙椅上赶下来的人,又怎会真的那么听话独自前来?眼下她虽未曾发现燕修的人,但她却仍不能掉以轻心。
侍卫已将燕修押上前,燕修只道:“放她走,这件事与她无关!”
燕欢冷滞一笑,低语道:“九皇叔当朕是元白,那样好骗吗?”
燕修一怔,面前之人又道:“元白根本就没死在西楚人手上吧?可惜朕想通得太晚了。”
燕修抿着唇不说话,燕欢继续道:“有一件事朕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你还活着,那当日死在皇陵外的人又是谁?朕亲眼见过尸身,简直与你一模一样。”
燕修回眸看着她,低声笑道:“自然是用了易容术。”
钱成海的脸色一变,他忙看向燕欢,只听她倏然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把止锦也拖下水吗?你以为朕会信你?”
燕修淡淡道:“你错信的人也不少了。”
话落,燕欢的脸色骤然大变,她反手抽出了侍卫身上的佩刀,倏地架在燕修的颈项上。她疾步上前,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皮肤,一排血珠很快就渗了出来。
他的俊眉微蹙,燕欢冷冷道:“你以为你赢了吗?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她美丽的瞳眸里尽是怒意,连呼吸声也渐渐沉重起来。
“皇上……”钱成海在一侧小声劝她。
燕修仍是不惧地看着她,笑一笑道:“被信任的人背叛滋味不好受吧?”
“你!”燕欢握着佩刀的手指一紧,她随即冷笑道,“你放心,就是要死,朕也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把他带进去,让你去见见你的婳儿,也要让你死得瞑目!”
“驾!驾!”
一队人马疾驰在小道上。
华年成的脸色低沉,他不放心才又去燕修的营帐看了看,竟发现他早就出去了!不必想,他也知道一定是往越州的方向去了,也许那个梁兵来传的话根本就不是燕修说的那样!是他大意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突然听见身后的侍卫大声道:“华先生,那边有人!”
华年成凝神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瞧去,昏暗的林子里,的确似乎有一个人,没有火把,会是谁?
难道是王爷?
华年成的脸色大变,忙道:“快,上前去看看!”
外头的说话声已经持续了很久,方婳被绑住丢在床榻上,外头的脚步声忽而近了,她下意识地抬眸瞧去,房门被人狠狠踢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他踉跄往前几步,才勉强站住了步子。
屋内点着灯,男子的面容瞬间落入眼帘。
方婳的心头一跳,她几乎是本能地咬牙撑了起来。燕修怔怔望了她一眼,忙抬步朝她走去,她却往后缩了缩,红着眼睛道:“你不要过来!”
“婳儿……”他的眸中一痛,低声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她不知道,他在拿到那方丝帕时心到底有多痛,他以为那些血是她的,以为燕淇打了她。如今见她安然无恙,他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泪水弥漫而下,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看她的眼底似有担心,分明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燕修,倘若没有那么多事,她一定会很开心,开心在死前能见着他最后一面。
燕修瞬间说不出话来,他定定看着她,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的眸华低垂,不经意间便落在她半挽起衣袖的光洁藕臂上。内室灯火透亮,那颗守宫砂显得愈发夺目刺眼,他看得一愣。
她悄然低头睨了一眼,徐徐开口道:“轩辕承叡给韦如曦下毒是因为他深知她喜欢皇上,可轩辕承叡不会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在我的记忆中,它似乎一直这样艳丽耀眼。”她略微一顿,话语更是轻柔下去,“师叔,是你做的吗?”
自燕欢告诉她韦如曦身上带着和她一样的毒时她便怀疑了,不会是轩辕承叡,燕修既然与轩辕承叡,他能拿到便也不是稀奇的事了。
世间万物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去,也不知隔了多久,那道声音才缓缓地响起:“是。”
她已早早猜中,却在听到他亲口承认时,心痛弥漫。
方婳悄然别开脸,不想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暗自深吸了口气,她才又道:“告诉我。”
既是问了,那便问个彻底,反正是要死了,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等去了地下,也要告诉阎王,下辈子不要再和他相遇!
燕修呆立在她面前,俊颜早已失尽了血色,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终是开口道:“凝娇露。”
凝娇露!
方婳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多少年了,白马寺的一切仍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时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还清晰地记得那日,他轻笑着告诉她,他有一样东西要给她。他说擦了凝娇露,手就不会再粗糙,还特意嘱咐了她要藏好,别让刘妈看见。
她觉得自己得了一样宝贝,她曾是那样高兴,以至于他要元白替她干活的时候她还怕要把凝娇露给元白呢!
眼泪“啪”地滚落在衣裙上,她自嘲地笑:“所以你教我那么多东西,根本不是为了帮我嫁给袁逸礼,你一开始就想利用我,像我吸引皇上的目光……是不是?”自后三个字,她拼命地咬紧了牙关才吐出来。
燕修没有再往前,浓黑的睫毛遮挡住了眼眸,他轻声道:“是,那时的你还小,很单纯。还记得方娬抢走袁逸礼的那一日,你哭着说是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那时我便知道,你能为我所用。”
方婳的双肩颤抖不已,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方娬要入宫,你二娘再想你嫁给袁逸礼,我便知道依你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施舍的。而我能给你方家人无法给你的温暖,届时你势必会回来白马寺,所以我故意不认你,你那样好胜争强,最后一定会选择入宫。”
真相被他一点一点说出来,方婳的心早已痛得麻木,那一瞬间眼泪竟也再流不出来,她的脸上带着可疑的笑容,浅声道:“你果然很了解我,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
当初她选择入宫,就是为了赌一口气!
只可惜,她太过稚嫩,完全不知道自己早早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嘴唇被咬破了,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她却仍笑得出来,低低开口:“你故意让皇上知道楚姜婉是你的人,为的也不是保护我,而是保护一枚棋子。你不认我,也不是为了我的安危,是不想你的棋子曝光……呵——”她笑出声来,话语苦涩不堪,“你在皇上身边安插了一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的棋子,师叔,谁又能是你的对手?”
这个男人,他从不说爱她,却处处牵着她的线,握着她的骨,引她之血流向他所需之处。
燕修侧身对着她,低垂的眼底是谁也看不清的神色,半晌,才听他道:“可我没算到他竟然没碰你。”
他当然算不到,因为他不知道皇上不是燕淇,而是燕欢!
方婳哂笑着开口:“因为皇上以为我喜欢的人始终是袁大人,她不碰我是想有朝一日能成全了我们!”她深吸一口气,终是回眸望向门口的男子,“所以你们等不及了,才送韦如曦入宫?”
“不错。”他简短而答,黑如曜石的眼眸随即缓缓看向床榻上的女子,颈项的伤口早已结痂,在泛黄的灯光下看起来仍是那样怵目惊心。方婳微微瑟缩,听他又道,“或许你会告诉我,燕淇为什么会没事?”
方婳笑着道:“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皇上,而不是问我。”
燕修抿了抿唇,须臾,才低声问:“他想成全你和袁逸礼,你会同意吗?”
“不会!”她将小脸一扬,坦坦荡荡望着他一笑。这一笑,温柔里带着爱慕,冰凉里淌出暖意。菱唇微启,她继续道,“这辈子我方婳始终只爱过一个男人,就是你。”
一个“你”字瞬间幻化成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入燕修的心脏,他痛得蹙了眉,嘴角缓缓又见了笑意:“不会变吗?”
她仍是笑着:“不会变,即使,你变了,我也不会变。”
面前的男人利用过她,她却不会后悔爱上他,爱情没有对错,只能说他们不合适。
如今真相大白,她才知一切不过是他运筹帷幄的一场赌局。
情为诱,爱为谋。
任凭她如何算计,都已早早落入他的圈套,生生世世,画地为牢!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燕修深吸了口气,才道:“那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你对燕淇真的就没有……”
“没有,她是我朋友。”她的眸子晶亮,丝毫不回避地凝视着他。
他点点头:“所以你不会背叛他?”
她笑了:“我也不曾背叛过你。”
再得知他也参与了这一场战争后,她一直想要置身事外,唯一想过的事便是想告诉袁将军事实真相,她没有背叛燕欢,也从未想过要背叛燕修。
屋子里一时间沉默了下去。
良久良久,才听见方婳又道:“当我说想造个小房子,带个小院,搭上紫藤花架和你一起生活时,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
他摇头。
她“哧”的一笑,径直问他:“那你有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他缄默了。
方婳点一点头,她明白的,他是志向那么远大,怎会去想那样的生活?
她失望地低下头去,凝视着手臂上那颗可笑的守宫砂,低语道:“你敢来这里,一定想好了如何撤退,是不是?”
他毫不犹豫地开口:“是,如果我带你走,你愿意吗?”
她摇头。
“婳儿,为什么?”
她没有看他,低着头只轻声道:“我爱的燕修已经在我的心里了,我哪里也不会去。”
燕修的眉心紧拧,他抬步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的门忽而被人推开,他本能地回头,见燕欢冷着脸从外头进来。
她径直走到方婳床边,钱成海跟在她的身后。燕欢俯身亲自解开了绑着方婳的绳索,方婳吃惊地看着她,脱口道:“皇上……”
燕欢看她的眼睛里无笑,她负手直起了身子,低语道:“该说的都说完了吧?朕方才在门口听到朕的九皇叔说要带你走,婳儿,你怎不愿?”
方婳错愕地看着她。
燕修沉声道:“你放她走,她什么都不知道!”
燕欢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她回眸凝视着他,笑着道:“九皇叔以为你现在还有和朕谈条件的资本吗?贵妃是朕的妃子,朕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哦,你大约还不知道当初朕是如何对待叛徒潋光的吧?”
“你!”燕修的脸色大变,他本能地欲上前,却见外头冲入两个士兵用力将他押住,他咬牙道,“她不是潋光!她没有背叛你!”
燕欢朗声笑道:“她不需要背叛朕,她只需要勾|引朕,九皇叔不就是这样计划的吗?”她回眸,目光落在方婳苍白的脸上,她俯下身,附于她的耳畔轻言道,“婳儿,朕最恨被信任的人背叛,别怪朕。”
方婳咬住唇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钱成海上前,将手中的两个小小瓷瓶放在床榻上。
燕修的眼睛猛地撑大,“这是什么?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燕欢不理会他,径直看着方婳,开口道:“左边的是忘情水,你只要喝下,就能把这个男人忘得干干净净,朕保证,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右边的是鸩毒,朕曾那么喜欢你,自然也不希望你死得太痛苦。”她的手掌缓缓地拂过方婳的脸颊,继续道,“婳儿,你自己选吧。”
燕欢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她蓦地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方婳的目光定定落在面前的两个瓷瓶上,她颤抖地伸出手,缓缓握住了左边的瓶子,眸华一抬,干脆落在燕修煞白的脸上,她勉强笑道:“其实我很傻,你从来就没有说过爱我,一直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一直喜欢你,追着你,幻想着自己才是那个能带给你温暖的人,可惜我根本不是。可是怎么办?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想忘记你,我要好好记住我对你的爱,希望将来见了阎王,他能可怜我,好叫我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
说话间,她猛地扬起手,狠狠地将手中的瓷瓶摔在地上!
她快速握住了另一瓶,揭开了盖子仰头灌入口中。
“婳儿,不要!”
燕修的眼眸狠狠地撑大,眼睁睁看着她将整瓶毒药都喝下去,他却无能为力!
燕欢没有回身,她的拳头下意识地紧握,随即抬步朝外头走去。燕修只觉得手腕一轻,绑住他的绳索被解开,他疾步冲到床边,伸手将方婳扶起来:“婳儿!婳儿!”
方婳只觉得浑身一下子难受起来,张了张口,一口血溢出来。
燕修的心口猛地一沉,他小心放下她转身冲出去。
外头的士兵拔刀将他拦下,燕修的双目赤色,咬牙道:“解药!你把解药给我,你想要怎样都可以!让我替她死,我愿意替她死!”
钱成海扶了燕欢上马,她回眸淡淡望着底下之人,清浅笑道:“看来九皇叔还是放不下,朕又怎会放过你呢?实话告诉你,朕可不是轩辕承叡,朕的手上没有忘情水。”
燕修一怔,闻得她又道:“朕也没有‘千娇百媚’,可朕的好军医却有‘蚀骨缠绵’,如何?九皇叔还是好好回去疼爱你的婳儿,朕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她径直调转了马头,大喝一声朝前离去。
士兵们纷纷上马离开。
夜晚的风扑在面额,分明是有暖意,却叫燕欢却得浑身彻骨的寒。握着马缰绳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其实另一个瓶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不过是装了清水而已。方婳若没有那么爱燕修,她是打算放过她的!可现在,呵呵……
她惨淡一笑,她的爱人已经背叛了她,她曾经以为的朋友也背叛她,她又怎会允许他们得到幸福!
屋外的马蹄声已经渐渐远去,燕修脸色煞白地抱着怀中之人,他知道“千娇百媚”,自然也听说过“蚀骨缠绵”,它的药性猛烈,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那方婳必死无疑。他是男人,他可以救她,但他却无法避免她体内的“千娇百媚”。
燕修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自嘲笑容,燕淇是想告诉他,他如何对他,那他就原样奉还给他!
“嗯……”方婳难受得很,意识已经渐渐迷离,她是死了吗?在地狱吗?
否则为何会这样热,这样烫……
胸口仿佛是要炸开般的痛,她呻吟一声,手胡乱地抓着,突然碰到燕修的手,冰冷如同冰窖,她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抓住他的手,整个人也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贴|紧他的身躯。
“撕拉——”
她肩头的衣衫被撕破,沾满着污秽的衣服从她的削肩滑落,露出女子雪白的香|肩,妩媚的锁骨,她的藕臂攀上他的颈项,上面的伤口传来的疼痛令燕修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手臂上那颗守宫砂此刻却像是长了眼睛,正嘲笑地看着他。
“婳儿……”他的声音略带着嘶哑与哽咽,在道出一句“对不起”后,终是猛地低头稳住了她红润诱|人的菱唇。
她宁可选择死也不远忘记他,他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方婳瞬间从唇间传来一丝冰凉,那样舒服的感觉,她随即什么也不顾,扬起小脸就回吻上去,贪恋那上面的凉意还有甘甜。
他的喘息声徐徐急促,外衣已被轻易丢在地上,他紧紧贴着她的身子,望着她迷离的眼神,他的心却感到了惴惴的痛,也许她是不愿的,也许日后她还是会狠他,可是这一刻,再原谅他一次吧,仅此一次了!
离开谢村后,马队一刻不停地往前移动,燕欢深吸了口气,眼角的泪已干,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就泪流满面了。
正是月色朦胧,没有人会发现她哭了。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燕淇,再也不会有燕欢的心慈手软!
即便方婳会将她的身份告诉燕修也不要紧,燕修已经选择没有在袁逸轩面前说,那以后也不会说,燕修会独自来赴约,那他就一定会救方婳,方婳即便活下来,也不会去西楚军营,燕欢的秘密从此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皇上,前面有人!”钱成海的声音忽而传来。
燕欢定了神凝视着望去,夜幕中,有几个火把快速地移动,燕欢示意所有人都停下,不多时,来人靠近了,是梁兵。
众人都松了口气,为首的容止锦已经看清楚了他们,忙笑着道:“皇上!钱公公!”他说着已飞快地跳下马背冲过去。
燕欢没想到是容止锦,她吃了一惊,脱口问:“你怎么来了?”
容止锦喘着气道:“臣去了越州,袁大人和钱将军说皇上有事出来了,可等到傍晚也不见您回去,我就派人沿途来看看。咦,贵妃娘娘呢?”他说着才发现怎么没看见方婳的身影,不甘心地找遍了燕欢身后也没看到,他这才忍不住开口问了。
钱成海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回头看向燕欢。
她却是面色依旧,只淡淡道:“朕派人护送她回长安了,你找她有事?”
“是吗?”容止锦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没什么事,本来我带了苏丫头来想问娘娘一些事,不过眼下也急不来了。”
燕欢闻言,忙沉声问:“你说西楚太子妃?”
容止锦点头道:“是啊,不过她半路逃了,我又急着来找您,就没找到人。”
逃了……
燕欢的十指狠狠地收紧,指甲嵌入掌心,她却只尝出心头浓浓的恨意。
“皇上怎么了?”容止锦见她不说话,又悄然问了一声。
燕欢猛地回过神来,冷冷道:“没什么,回越州城!”
她说着已经骑马上前,容止锦还欲说什么,闻得钱成海低声劝道:“小侯爷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吧。”
容止锦叹了口气,只能重新上了马。他原本是想说要去找苏昀的,不过听燕欢先前一句“西楚太子妃”也知她对苏昀成见颇深,眼下又是两国交战的非常时刻,他还是不要在这种事上和皇上发生分歧。
简陋的农舍内,两具躯|体火|热地交|缠在一起,汗水顺着鼻尖儿低落在女子娇俏的脸上,她的脸颊透着不自然的红,脸上渗着一层盈透的汗珠,看起来是那样娇美动人。
燕修清浅一笑,他没有想过和她在紫藤架下的生活,却不止一次地想过娶她进门的样子。她亦如此刻般娇羞明媚,宛若含苞绽放的花朵。
他伸手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目光柔情地望着底下之人,身子用力往前一挺。
“嗯……”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不自觉地叫出声来,指甲用力扣住他的手臂,她的目光幻离,看不清眼前之人,只隐约中,感觉像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是燕修……
这是她投胎转世前最后的一点念想吗?
“师叔……再见……再也不要相见……”
微弱的话被一字一句从她的口冲吐出来,他却字字都清楚地听在二中。
眼底翻滚起一股热浪,他的嘴角仍有笑意,薄唇亲吻上她的额角,低低地应了一声。她说不要再见,那就不再见,从此他放手让她一个人走。
缓缓律动,这一刻他与她这般近的感受,他要好好记在心底。
来世,希望她不要再爱上他,他宁愿选择做她的父亲,从小呵护她,看着她觅得如意郎君,亲手送她嫁人……
华年成带人一路找来,远远瞧见前面农舍路传出微弱的灯光,他忙示意侍卫们警惕起来。所有人都下了马,轻声沿着夜色近前。
周围没有埋伏,不像是有重兵把守的样子。华年成的脸色沉重,那两间屋子看着是农舍,但眼下这个时候这里的百姓早就都走光了,谁还会留在这里?
他叫上两个侍卫悄然上前。
房内似乎没有声音,身后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道:“华先生,那不是王爷的马吗?”
华年成回头看了一眼,马匹没有被栓住,正低头在一侧吃草。华年成蓦然蹙眉,伸手推开了房门,只消看一眼,他的脸色骤青,伸手拦住了身后侍卫道:“在外面守着,谁都不许入内!”
他说着疾步入内,反手关上了房门。
里头一片狼藉,衣服都被胡乱丢弃在床榻上,地上……
华年成忙捡起了衣服盖在方婳身上,又用另一件裹住了燕修的身子,他扶起他:“王爷!”指腹已探上他的脉,他的内息几乎为不可闻!
“王爷!”华年成的目光落在方婳光洁白皙的手臂上,那里的守宫砂早已消失不见,他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从胸口取出一粒护心药丸给燕修服下。
燕修剧烈咳嗽一声,药丸伴着一大口鲜血喷出来,华年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忙欲将他扶下床。燕修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他伸手抓住了华年成的手臂,嘘声道:“把药给她……服下。”
华年成惊慌道:“王爷不要说话,我这就带您回去!”
“华年成!”他一字一句用尽了力气喊出来,抓着华年成的手始终不肯松,血腥气自喉间蔓延上来,他强忍住开口,“轩辕承叡当日给苏昀的药,我……我知道你也有,给她用!现在!”
华年成无奈,只能点了头,当初轩辕承叡拿出这药的时候,他偷偷藏了一些,原本是想给燕修用的,华年成觉得燕修对方婳的感情始终让他不放心。眼下看来,当初的他是对的!只可惜那时燕修大病初愈他不敢胡乱用药!
眼看着华年成将药丸塞入方婳的口中,燕修这才放心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地开口:“留下一人,送她去……去白马寺。”随即,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他整个人直直地倒下去。
“王爷!”
外头的侍卫们只听见里面传来华年成惊慌失措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众人眼看着燕修被华年成背出来都吃惊地围上去。
“华先生,王爷怎么了?”
华年成阴沉着脸未说话,指了一个侍卫道:“你留下,等里头的姑娘醒来就将她送去白马寺,她若问你什么,你一概说不知道,否则,以违反军令处置!”
侍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眼看着华年成一脸郑重的样子也只能点头了。
华年成叫人把燕修扶上马,急道:“回营!”
他要去找轩辕承叡,他手中一定会有“千娇百媚”的解药!
亥时降至,越州城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燕欢趁夜秘密进城,袁逸礼与钱将军已早早在军帐等候。燕欢解下沾满夜露的风氅便快步入内,里头二人忙朝她行礼,她大手一挥示意他们免礼。
袁逸礼忙笑着上前问:“皇上,娘娘呢?”
不待燕欢答话,紧跟着入内的容止锦已笑着道:“皇上先送贵妃娘娘回长安了,袁大人就甭惦记了!”容止锦毫不客气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猛灌了一口茶,这一路回来,他都渴死了,幸好眼下不必在奔波了。
燕欢只淡淡地“唔”了一声以示肯定。
袁逸礼悄然皱眉,这件事他怎么觉得有些奇怪,皇上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婳儿指给他的,还说他们不必回越州城的,可眼下,皇上既已经救回了婳儿,又怎会无端将她送回长安?
他低声问:“娘娘她……真的回长安了?”
燕欢从容回眸看着他,低笑道:“怎么,连朕的话也不信了?”
袁逸礼心中吃紧,忙摇头:“臣不敢!只是……”
“那件事,日后再议。”燕欢适时打断他的话。
袁逸礼听了,到底是松一口气,原来皇上没有忘记。不过细细一想,眼下兵荒马乱,婳儿留在这里也的确不合适。
钱将军已经上前禀报道:“皇上不在的时候敌军也没有任何异动,他们似乎在等命令。沧州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燕欢满意地点点头,仇定想等燕修的命令,那可得好好等了!
燕欢的眸色一沉,转了身道:“朕和逸礼有话要说,你们都先退下。”
钱将军告退出去,容止锦却不乐意地道:“皇上,臣也还有话要和您说……”
“那就等会儿再说。”燕欢回眸睨他一眼,目光里是容不得他拒绝的冰冷,容止锦心头一跳,只能转身出去了。
军帐内很快便知剩下他二人,袁逸礼低声问:“皇上要与臣说什么?”
燕欢转身闲闲坐下,伸手道:“坐。”
袁逸礼依言落座,见燕欢容色疲倦,他才欲开口,便闻得她突然轻声问:“袁将军背叛了朕,你会背叛朕吗?”
袁逸礼忙起了身,单膝跪地道:“臣绝不背叛皇上!”
是吗?
燕欢一双璀璨瞳眸定定地望着地上之人,他看起来是那样坚定那样忠心……就如同当年的袁逸轩,他带兵离开长安时曾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会永远替她镇守边关,永葆大梁安宁。又像那时候的方婳,她握着她的手答应她要谨守她的秘密……
燕欢的嘴角扬起一抹笑,伸手拍了拍袁逸礼的肩膀,笑道:“很好,朕就把越州交给你了。”
“皇上……”袁逸礼吃惊地抬眸。
她含笑道:“朕接到母后密函要朕速回长安,但朕又不像让敌军知晓朕离开越州的事,此事只能托付给你朕才放心。”
袁逸礼的眸华坚定,他郑重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好。”燕欢点头道,“你先回去休息,替朕传止锦与钱将军进来。”
袁逸礼起身出去,帐帘直垂,燕欢仍是呆呆望着,嘴角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一会儿,容止锦先来了,他冲上前就道:“皇上,您怎么叫臣来这里?”
燕欢笑着反问:“不然你觉得应该去哪里?”
容止锦坦然道:“当日是您的营帐或者是臣的帐子,臣有些话要私下跟您说。”
燕欢却道:“先给朕做一张面具,事成之后什么话都好商量。”
“面具?”容止锦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道,“荒郊野外的,您要什么面具?”
燕欢笑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容止锦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他害怕地跳开了数步,咬牙道:“您不会要我戴吧?不……不行!”他可是为了这个才专门从长安逃出来的,可不想千里迢迢到了越州还是一样的下场!
燕欢尚未反应过来容止锦什么意思,碰巧钱将军从外头进来,他朝燕欢行了礼,道:“皇上找末将何事?”
燕欢看一眼容止锦一脸后怕的样子,掩住笑意,回眸看向钱将军,开口道:“朕把这里的军队全部交给了袁大人,日后你可听他调兵遣将,不过倘若你觉得他又什么异常,便可先斩后奏。”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印信递给钱将军,“这是朕的私印,有了它,三军都会听从你的命令。”
钱将军怔了下,但仍是接过了燕欢手中的印信。
容止锦的眼睛撑得大大的,脱口道:“皇上在怀疑袁大人!”
燕欢的脸色瞬间沉下去,起了身冷冷地道:“你只需管好朕交给你办的事,别的什么都不必管!”语毕,她已大步出去。
容止锦忙冲出去跟上她的步子,尚未开口便被她堵了回去:“军机大事,容不得你插嘴!”
容止锦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只好道:“臣若帮您做了,您得告诉太后娘娘,那件事臣不会做的!”
燕欢自是知道哪件事,她回头睨了他一眼,容止锦见四下无人,便大胆地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道:“表姐,求求你……”
他一句“表姐”叫得燕欢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地站住了步子,狠狠地将衣袖自他掌心抽出,话语骤冷道:“那件事朕会再考虑,不过这两个字再若让个朕听到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别怪朕不近人情!”
容止锦一时间吓呆了,记忆中,面前之人无论是皇帝表哥还是公主表姐都不曾对他用过这样的态度和口吻说话,短短数月不见,他觉得眼前之人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他不认识,还有些可怕。
燕欢已转了身,走了几步,忽而有停下,沉声道:“明早卯时前送来朕的营帐。”
容止锦只恍恍惚惚听到卯时二字,再看时,发现眼前的人早已远去,只剩下一队巡逻的士兵正举着火把走过。
容止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很痛,不是做梦。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袁逸礼的营帐一眼,见里头还亮着灯,他原本想去袁逸礼的帐子里,可想了想,要是卯时交不出面具又得挨骂,于是摇头一叹,只能转身离开。
帐内灯火明亮,轩辕承叡仰面躺在床榻上,他轻阖双眸,贪婪地嗅着帐内属于苏昀的味道。
“你有几房妻妾了?”
记忆中曾有个声音问过他,他当时没有回答,他还记得她睁圆的双瞳,还有那略微颤抖的嘴角。他当时没说是因为觉得像他这样的男人至今未娶说出来会折了面子。
直至后来,她轻蔑地告诉他,要娶她就不准再娶别的人,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觉得这个女人很可笑,竟敢在他面前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那一晚,他把她骂了。
仍是为了他那所谓的面子,他可是堂堂大楚的储君,身边怎么可能只娶她一个女人?她不过是个侍女出身的女子,无法在政坛上帮他,他往后势必是要通过姻亲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的。
可后来的后来,他与她相处在一起,他虽没有说答应她的要求,但他在内心却已经认同了。
是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就好好爱,绝不让第三个人进来分享。
“昀儿……”
他做到了,她却走了,就那么恨他吗?
抹了她的记忆,两国交战她也便不必纠结挣扎,这不好吗?
哪怕他当初带她来是有别的目的,可她确确实实吸引到他了,他那样做,不过是想她好好地留在他身边,他错了吗?
轩辕承叡的脸色一沉,他猛地坐起来,狠狠地将手中的酒瓶砸在地上。
外头的士兵忙闻声冲进来,听得轩辕承叡冷冷地吼道:“滚出去!”
士兵的神色中带着惧意,却仍是低头道:“殿下,外头华先生来了。”
“不见!”轩辕承叡踢了一脚,碎片飞在士兵的腿上,裤脚已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士兵忙转身出去,片刻,却见华年成径直闯了进来。
轩辕承叡怒得站了起来道:“华年成,这是大楚军营,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擅自乱闯!”
外头的楚兵忙进来打算带华年成出去,他却沉声道:“我来是问太子殿下拿‘千娇百媚’的解药!”
轩辕承叡的眸子一紧,他示意士兵出去,直直地看着华年成,皱眉道:“你要来作何?”
“救人!”华年成的掌心全是汗。
轩辕承叡盯着他看了半晌,蓦然笑出声来,开口道:“你别告诉孤是九王爷中了此毒?为了方婳?”他的笑声不减,“你不是不知道,当初此计失败,孤一气之下将那人杀了,你如今来问孤要解药,孤何来的解药?”
华年成的目光落在轩辕承叡脸上,他上前道:“即便那人已经死了,凭殿下的谨慎怎会不留下解药?我今日来,可不是和殿下商量的!”
“哦?”轩辕承叡猝然笑道,“这么说来,华先生是来命令孤?或者威胁孤?那就看你够不够资格了。”
华年成冷声道:“莫非殿下以为王爷出了事,袁将军的兵就供您调遣不成?”
轩辕承叡扬了扬眉,浅笑道:“孤倒是没这么想过,不过即便袁将军不肯听孤,难道他还能再次归顺梁帝不成?这一场仗是铁定会打起来了,东梁内乱愈烈,孤就越高兴。”
“是吗?”华年成的话语一沉,“太子殿下果真老谋深算,像您这样顾全大局的人,想来也是不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的。”
他说着转了身,轩辕承叡的声音自后面传来:“站住,你什么意思?”
华年成没有转身,只道:“贵国的太子妃,在我的手上。”
轩辕承叡的双拳紧握,随即又是一笑:“你以为孤那么好骗吗?”
华年成抬手一扬,轩辕承叡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丢过来的东西,他打开,见里头是一撮女子的头发。他的心蓦然一沉,他看着华年成的背影道:“孤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方婳的头发!”
华年成点点头,森冷开口:“倘若王爷有什么事,我便叫太子妃陪葬!”
掷地有声的话到底叫轩辕承叡动了容,华年成已经大步离去,轩辕承叡行至门口,冷着脸沉思良久,才开口道:“去把孤帐中的楠木锦盒取来!”
华年成迅速离开,幸亏他们在去找燕修的路上遇见了苏昀,他命人将其抓住,也是为日后好控制轩辕承叡,否则今日他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抬手掀起了帐帘,他大步入内:“王爷怎么样?”
军医叹息道:“情况不太好。”
华年成抬手附上燕修的额头,冰凉一片,脸上苍白似霜降。
军医颤声问:“华先生,你拿到解药了吗?”
“他们太子会送来的。”轩辕承叡一定是在乎苏昀的,否则当日他也不会那样对她了!
这是华年成最后的赌注,一定要赢,一定会赢!
一炷香后,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又侍卫入内,呈上手中的锦盒道:“太子殿下要属下送来。”
军医忙上前接过了锦盒递给华年成,华年成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道:“怎么只有一半?”
侍卫淡漠地开口:“太子殿下说,要想得到另一半,先让他看见太子妃。”
华年成的脸色沉的厉害,只得道:“回去告诉你们太子,就说我知道了。”
侍卫点头离开。
华年成吩咐着:“倒杯温水来。”
华年成小心扶起燕修,就着温水将半颗解药给他服下,他的俊眉紧蹙,呼吸声仍是微弱。军医欲上前查探,忽而听得华年成道:“去做一颗毒药出来。”
“什么?”军医吃了一惊。
华年成的脸色难看:“毒药!我们若将他们太子妃交出去,轩辕承叡反悔了不将剩下的解药交出怎么办?给你两个时辰去制一粒毒药,配方尽可能复杂,让西楚的人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只有这样,才能叫轩辕承叡听话!”
军医的脊背一阵凉意,随即他忙应了声出去。
华年成仍是紧绷着神情,眼下仇将军远在百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王爷!
起风了,林子里的树叶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万千阳光透过叶缝间洒下来,斑斑点点照在地上。
浑身都很痛,方婳蹙眉动了动身子醒来,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便不再有其他。
方婳下意识地怔住了,她……她怎么会来了这里?
从床上下来,整个人都软得很,她下意识地撑住了床沿才没有倒下。衣衫褴褛,她这是被打劫过吗?
还有,她……她是谁?
方婳的心口一惊,她下意识地冲出门去。
外头的士兵猛地按着佩刀从树根处跳了起来,方婳与他对视一眼,二人都愣住了。
片刻,才问的士兵皱眉道:“姑娘你醒了?”
“你认得我?”方婳疾步走到他面前,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士兵一阵尴尬,只道:“不,我不认识你,这里在打仗,你救了我们副将,是副将要我护送你去洛阳白马寺找觉明大师的。”
觉明大师?
方婳惊愕不已,忙问:“是我要去?”
士兵点头。
方婳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得了?
“我……撞坏脑子了吗?”
士兵赔笑道:“不知道啊。”
“那……”
“我不知道啊。”
方婳诧异道:“我还没问你,你就知道你不知道?”
士兵不笑了,脸色冷了下去,一本正经道:“我是奉命送你去洛阳的,我还要回来打仗,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瞎扯,走吧!”
胳膊被他狠狠地拽过去推上马,方婳本能地拉住了马缰绳,马儿已往前而去,方婳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农舍,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感觉整个人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也许真的得先去白马寺,找那个觉明大师问一问。
华年成刚从门口端了药转身,就见燕修似已醒来。
他忙快步上前,将药盏搁下,低声问:“王爷醒了?”
燕修费力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营帐中,他蓦地想起什么,欲撑起身子,奈何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华年成忙按住他的身子,劝道:“王爷的身体还很虚弱,不可起身。”
“华年成……”他低弱道,“她呢?”
“按照您的吩咐,派人送回白马寺了。”他转身取了药,“王爷先喝药。”
燕修清弱笑了笑:“华年成,这世上有你不能解的毒吗?”
华年成的面色难看,却没有说话。
千娇百媚便是他无法解的,眼下他喂他喝的也不是解药,只是一味温性良补的药罢了,另一半解药尚未拿到,华年成是担心他撑不住。
喂他喝了几口他却别开脸,摇头道:“很难受。”
华年成搁下了药盏,蹙眉道:“值得吗?”
燕修的神色黯淡,低垂了眼睑道:“是我欠她的。”
华年成的声音透着颤意:“可王爷若是出了什么事,谁替娘娘报仇?替柳家报仇?王爷都忘了吗?”
没忘,他统统没忘。
只是那一刻,他别无选择,他利用她,她却至死都放不下对他的爱,他又何尝不是!
胸口的闷痛突然席卷上来,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华年成瞧出了他的异常,忙伸手将他扶起来,他痛得浑身痉|挛,鲜血源源不断自口中溢出。
“王爷!”华年成的脸色大变,慌乱抓上他的脉,是余毒发作!
他素白的手指无力拽着华年成的衣袖,急喘着气道:“若我死了,告……告诉舅舅,不必再与轩辕承叡合作……”
华年成死死地撑大了双眸,咬牙道:“您不会有事的!王爷,看着我!您想想娘娘临终前和您说的话!您想一想!您想想太皇太后冒险替您藏起遗诏!想想死去的潋光姑娘!王爷,您想想她们!”
他惨淡笑了笑:“是我害了她们。”
华年成的心头一颤,忙道:“不,是容氏害了她们!您要撑下来,不能让她们白死!”
他痛缩在华年成的怀里,意识渐渐迷离,他只喃喃道:“对不起华伯,我……又任性了……”
“王爷!”华年成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
外头,军医急急冲入内,叫道:“华先生,我配出来了!”
燕修的脉象迅速微弱下去,华年成回头厉声道:“把他们太子妃带来!”
行了大半日的路,又累又渴,方婳擦了把汗,抬眸瞧见前面隐约有一间茶铺。
方婳惊喜地叫:“看,有个歇脚的地方!”她拉了马缰绳欲上前。
士兵忙拦住她道:“姑娘,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去白马寺吧,这里……”
“赶路也得休息啊,好不容易有个茶铺我们就歇一歇吧!说不定过了这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歇脚的地方呢!”方婳不顾他的阻拦,自顾朝茶铺而去。
士兵无奈,只能跟着上前。
徐仲显热情地出来给他们倒茶,方婳一口气喝了两碗茶,身侧的士兵却一直警觉地看着四周,面前的茶碗动也没动。
徐仲显拉住了妻子,小声道:“真是奇怪,这里在打仗,怎么会有女子出现?我看着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身上的衣服破得厉害了。”
“是吗?”苏氏蹙眉探出脸去,方婳正侧面对着她,苏氏的脸色大变,脱口道,“贵妃娘娘!”
徐仲显忙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道:“阿昀,你说什么?”
苏氏这才定了神,认真道:“是贵妃娘娘没有错!显哥,那军爷看和那日小侯爷带来的人不一样,你觉得还不会是叛军?娘娘一定是被挟持了!”
徐仲显的脸色凝重:“看他们来的方向的确像,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氏沉吟想了想,咬牙道:“把贵妃娘娘救出来!小侯爷就在越州城,我们可以把娘娘送去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