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常义这才笑呵呵的走入客厅内,随后一屁股坐到罪身后,随意的扒了几口桌上的饭菜,然后又开始找事了。
“咦,这还有个空位,没人坐吗?”常义扒了些饭菜,醉眼迷离的看了放在一侧的矮桌,毫无疑问,那一桌的饭菜要比其他人的更加丰盛。
秦政这次邀请这些食客来,可不是单纯来请客的,他是求才,不是做慈善,自然也不会让这些人像往常一样感受秦家所谓的一视同仁,这些矮桌的摆放都是有讲究的,上面的饭菜酒水也是由优到劣,离他最远的矮桌上甚至只放了几盘凉菜,水酒都没有,谁都看得出来,秦政此举是要搞事,但如今即便是他们这些乞丐也已经有了自己的阶级,谁还敢越雷池半步。
“先生若想,旦坐无妨。”秦政道。
常义闻言,也不矫情,抱着自己的半瓶酒壶大咧咧的就往那一坐,引得众人连连侧目。
“咋,诸位也念想这桌美食,没事,义不夺人之美,看上这位置的人,来便是。”此话一出,众人只当没听见,低头各自忙活手头的闲事。
白邱泽和楚柔眉头微皱,但很快便收敛了不快,仿若没事人一般。
见其余人再无反对,常义便彻底放开了,一顿胡吃海喝,毫不顾忌自身颜面与旁人感受。
秦政也只是笑笑,端起酒杯向众人敬道“诸位,秦政不才,能在束发之年与诸君共饮实乃人生一大快事,敬诸位一杯。”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饮醉“敬,秦少爷。”
一杯下肚,秦政却没有丝毫醉意的表现,因为他喝的是水,而且量很少,秦政年少,但很喜欢饮酒,不过他却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喝醉,之前招待陆少思时喝了一点,但招待齐飞时就已经换成清水了。
不过在座的人即便知道秦政没有真的陪他们饮醉,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毕竟秦政虽然年少,可如今却是很多人的衣食父母,这些绿林侠客有不少人是靠着秦家的接济在熬日子。
这么多的食客,秦家每日消耗的钱财可谓巨量,而这一切都是靠着秦家大公子的才智才得以维持,所以无论真心与否,此刻这些人都不可能去质疑秦政的态度是否合适。
“感谢诸位能在百忙之中来此听秦政唠叨,相信很多人都猜到了政接下来想说的话,事情的经过无需政再多言了吧,事到如今秦纪之战已是必然,今天在内院相信诸位也看到了我秦家的决心,此战无可避免,多余的话政也不知该说什么,但有一言,望各位三思,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望各位助我秦家一臂之力,共度此关,来日秦家必有重谢。”
说罢,秦政起身拜之。
众人见状有些犹豫,他们很想痛快的给秦政打个包票,但如今在座之人谁不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利害,且不论秦政所谓的重谢是否能兑现,单说马上就要展开的秦纪之战,秦家六朝将门便有这等实力,那么九朝元老的纪家会是何等恐怖,难以想象。
众人有些迟疑,莫说他们,此刻即便是白邱泽和楚柔都不敢出声,他们的权势几乎都仰仗与秦家的支援,但即便如此,要他们领着各自人马去找纪家火拼恐怕也不现实。
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做啊,武林侠客,道门闲云去找军队拼杀,这就是一门稳亏不赚的买卖。
气氛有些尴尬,秦政倒是预料到了此番境遇,这些人都是冲着利益来的,你让他们帮忙跑跑腿打打杂没问题,让他们真刀真枪的去和纪家火拼,若是他们真照办了,恐怕秦政下一秒就要喊人进来杀光他们了。
只是像现在这样连个吆喝的人都没有,那就有些太出乎意料了。
就在秦政思索着怎么重新暖场时,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人,他站起来了。
“哎哟,公子为何这般啊。”常义惊怪道“义虽好酒常醉,但心中清明,公子予我美食佳酿,赠我栖身之所,投桃报李人之常情,只要公子不嫌弃,常义这条命,公子可随意驱使,只是,义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公子若是要我提剑冲杀,恐义难有所成啊。”
说罢常义自嘲一笑。
有了常义做阶梯,众人也纷纷开始活跃起来。
白邱泽和楚柔眼中的敌意也淡去了不少,却看得出他们对于常义如此做派依旧怀有芥蒂。
不过常义不在乎,秦政也不在乎。
在座的人,除去白、楚、罪三人外,能够提供有效战力的屈指可数,有的人甚至就只是会两招戏法的普通人,让他们上战场去和纪家私军火拼,秦政还怕他们扰乱了秦家私军的阵型呢。
“先生高义。”有了常义做阶梯,秦政干脆就借坡下驴,挺起身子道“政知道诸位的难处,此番劫难皆为我军中人士的意气之争,政不会强求诸位,政知道江湖儿郎不善军阵冲杀之术,自然不会为难各位,只是秦政希望各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聚拢白宣乃至北境的豪侠以及道门势力,无需做什么,只需为我秦家壮大声势便好。”
众人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用去和纪家人拼命,这比什么都强。
“请公子放心,我等必将全力以赴。”
秦政哈哈大笑,举杯道“那秦政就在此谢过诸位。”
宴会正式开始,所有人其乐融融,秦政甚至将族内的单身庶女请入客厅,为众人斟酒作陪,可谓给足了众人面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吃饱喝足,满意的回到各自的厢房休息。
秦政随着一众仆役收拾了会剩菜,也准备离开。
“公子。”常义这时却喊住了秦政。
“先生?可还有事?”秦政有些奇怪的看着常义问道。
“义不才,愿投公子门下,望公子收留。”常义收敛起醉相,抖了抖长衫,正衣冠明气神,双手作揖,随后恭敬道。
秦政见状,赶紧将常义扶起,惭愧道“先生这时作甚,义不过只是秦家区区一嫡子罢了,如何担得起先生这般大礼。”
谁知常义却依旧坚持,并连连道“担得起,担得起……”
秦政无奈道“先生,您既入了秦家,便是我秦家的客人,若先生想侍秦为主,秦家绝不会拒绝先生的,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常义摇摇头,显然对这番话他并不买账“义早年遍游北原列国,自问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但如公子这般智若海,心如宇的人杰,却只此一位,义心有燕雀,愿附鸿鹄遨游九天,望公子收留。”
秦政沉默了一会,这次并未推辞,却也没有接受常义的投效,而是扶着常义的手臂,请他入座“先生,请。”
此时仆役们已将杂乱的客厅收拾干净了,秦政领着常义坐到重新铺设的矮桌前,并亲自为他斟上一壶热茶。
常义知道,正戏来了,接下来的谈话将直接决定未来他在秦政集团中的位置,绝不可马虎。
“先生可知北原有诸国如今尚有几国存?”
“唯燕、齐而。”
常义的回答简洁而直接。
“哦?天下诸侯六六之数,南疆六国守边荒,秦、程、梁、霍、勋、褒,中州三晋本一家,魏、韩、赵,西川十一定中原,楚、桐、鲁、英、黄、蒋、巢、息、赖、鄂、项,东荒九国镇邪妄,聂、曹、襄、徐、戴、郑、胡、毛、卫,北原七国锁门户,齐、燕、宋、刑、杨、纪、莱。”
“十年前,秦王赢孤被楚国刺客赵怀安刺杀身亡,秦国举一国之力向六雄复仇,齐国因为与秦国相距甚远,因此受到的冲击最小,而受到秦国的冲击,如今各国兼并之风愈发强烈,南疆六国已是名存实亡,南疆整个地界已经化作人间恶土,楚霸为了维持与南疆战线,疯狂吞并周围小国,整个西川除了较为贫瘠的息、赖、项三国外尽归楚地,纵然有周室出面也难以制止。”
秦政说着有些累了,于是稍作歇息,喘了口气又道“三晋占去中州精华,国力强盛,尤其是魏国,南据黄河天险,北靠骊山绝壁,前些年又吞并了杨地以其为桥头堡辐射北境六国,面对强魏,我齐、燕六国也只能守望相助,共同进退,先生此话是意图挑起我北原六国之乱吗?”
面对秦政的质疑,常义不慌不乱,淡然一笑道“公子所言无错,自南疆之乱后,天下大势便迎来一场巨变,各国兼并之风愈发强烈,强者欲强必使弱者愈弱,西楚因为国土大半皆在南疆,不得不死扛秦国的报复,但此时的南祸已不是单凭一国就能抗衡的,楚霸深知这点,于是疯狂兼并其他诸侯,意图将国家版图西移,此乃国家存亡之际,容不得犹豫。”
“其他六国自然不能坐视楚国做大,奈何他们本身国界也与南疆接壤,想要制止楚国实在是有心无力,因此只能疯狂吞并其他列国,强国抗以楚,中州三晋若还是当年的晋国霸王,其余诸侯自然要俯首称臣,但晋国早已分裂多年,虽然嘴上说着三晋一家,可谁都知道魏韩赵三国都有吞并其他两国以重振晋国霸王之风,三国间的隔阂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平复的。”
“魏国南据龙河天险,北靠骊山,看上去似乎优势不小,进可取天下任何一诸国,退可守关自危,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天险这何尝不是魏国的牢笼,魏国不惜得罪北地诸侯也要出兵吞并杨国,正是担心北地燕齐做大,奈何此举已激起领国赵、韩的戒备,魏国若想要得寸进尺,必然激起其他两国邻居的围攻,这后果是此时的魏国所不能承担的。”
“所以严格来说,制衡北地诸国的力量已经不存在了,义相信最多不超过两年,北地必将迎来一场浩大的洗牌,而北地七国中,唯有燕赵两国有能力吞并其他诸侯,而同为霸主的两大诸侯是绝不可能轻易开战,因此齐国与燕国必然会化疆而战,先收拾各家门前雪,再图其他。”
“所以义所言,北原诸国仅存燕齐二国,并无过错。”
“就没有意外的可能?”秦政笑问。
“绝无可能!”常义自信道,这些年常义遍游北地列国,他对各国国情、国力皆有一个清楚的认识,燕齐两国可是当世霸主,互相攻伐或许还有胜数之算,打其他诸侯,那不是和玩一样。
至此秦政不禁再次打量起这位常先生,落魄的装扮亦无法掩饰那高挺的脊梁,略带病态的脸色难掩双目中的慧心。
“先生大才,秦政自问也见过不少贤才,但能将天下大势分析的如此透彻者,至今仅有先生一人,若先生想要入齐宫任事,政愿说服家父,休书一封,我秦家虽然多年不涉朝堂,但举荐一位大才的面子还是有的,只望先生发迹后勿忘秦家当年的滴水之情。”
秦政此话可谓真挚,若是其他人估计此刻已经跪地拜谢了。
但常义岂非常人,他遍游列国,深知北地各国君王的秉性,当代齐王,贪财好妒,色厉而胆薄,做大事而惜身,权谋之术倒是一套一套的,却识人不明,用人不信,非明主之像,虽握有霸主之土,却无霸者之权,欺负欺负小国尚可,要他开疆扩土,与燕、魏决战,恐怕比杀了他还难。
常义自问才比天高,岂能甘心侍奉这等毫无进取之意的君王。
可北境无论是燕国还是别的诸侯,都与齐王无异,当今楚王倒是颇有雄主之分,可奈何齐地至楚何止千里,加上当今天下,各路诸侯征伐不断,到处都在打仗,只是大小而已,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若无强者相助,想靠一双腿走到楚境,恐怕无异于登天啊。
所以常义来找秦政,根本就不是为了获得晋身之资,而是为了赌一场未来。
“义,无此意。”
“哦,那先生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
常义吸了口气,看着秦政,终是下了决心。
“义,不才,愿投公子门下,为公子所驱使,万望公子收留。”
这句话常义不止说了一次,但每一次都是那么的认真和庄重,庄重到秦政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
“先生曾言,秦政智如海,心如宇,政自问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但如先生所言这般却有些名不副实了,先生莫非是想捧杀我?”
常义摇头道“非如此,常义来白宣时便细查过白宣诸将门的历史,秦家齐国六朝元老,八代余烈,辉煌过也没落过,甚至在六年前,秦家在四大将门中的话语权其实比陆、齐两家好不了多少,可才仅仅几年时间,秦家便已经成长为可以正面抗衡纪家的庞然大物,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秦公子的谋划。”
“公子先别急着反驳,且听常义一一道来。”
秦政收住了准备发声的嘴,似笑非笑的看着常义,此刻秦政很确定,这位常义是一位大才,因此也越发想看看这位颇有所谓晋卫狂士之风的常义对秦家,对自己,会有何等见地。
“五年前,一块甜糕横空出世,在短短半月之内风靡白宣,乃至整个北境,更是在三个月后成为齐王室指定的王室贡品,甚至被送入天子行宫之中,一时间政公子甜糕公子的名声响彻齐国,无数豪门富商纷纷踏至寻求合作,公子大方,未取分毫便直接将甜糕的配方分享与众,自此北境再多了一份产业,养活的人何止数万,可谁也猜不到秦家却趁着各大商贾争抢甜糕暴利之际,偷偷的在雪崖边开了一片盐场,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白宣靠海,齐国北境近六成商贾都在做着海盐之利,尽管齐王一再明令禁止,但还是架不住涛涛大势,最终也只能听之任之。”
“只是当时的秦家早已在朝无声,民间尚无威望,如此行径只会引得众怒,毕竟海盐之利虽然丰厚,但蛋糕就这么大一点,这些年早已被个商贾将门瓜分完毕,秦家也有自己的盐场,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能够勉强果腹,可如今秦家却在雪崖开辟了一处新的盐场,如此行事无异在于同槽争食,必不长久。”
“然,秦家却一反常态,主动放下身段,投靠了海盐巨商,徐家,并且在短短三个月内,为徐家几乎吞并了北境四成的盐商,一直到徐家引起众怒,秦家被迫解除与徐家的合作,而徐家也因为被北境盐商联手打压,损失惨重,最终这场盐灾促使北海盐商联盟的成立,早早退场的秦家非但没有损失,反而乘此机会一跃成长为北境第一强商,并且在短短五年内成长为能与纪家抗衡的将门,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秦公子的那块甜糕。”
“一块糕点而已。”秦政笑笑,似乎在自嘲,又像是在解释。
“一块糕点自然算不上什么,可这块糕点却是促成秦家日后吞并北海商盟的必要条件。”
“什么必要的条件?”
“聚众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