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西戈壁,热风呼嗖嗖的划过,尘沙千层卷动,一望无际,只道无尽终端。远处传说梵音,祭奠每人灵魂里居住的故人。
来来回回的人擦肩而过,分别离散后此生不见。
又一年,天云涌动不如往时,一个身披蓑衣,头顶斗笠的青年男子飞快的入了茶棚。
那个枯瘦嶙峋的七旬老生颤颤的端着黄棕色茶壶走向男子。
一副熟络的模样对着男子笑:“我一早算准了你会来,却没猜着你会雷打不动的准时来。”
老生一边感叹一边倒茶,只见茶水间腾腾的冒着热气,男子才突的缓过神来。
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紧接着,望着外面九天倾泻而下的雨水,瞧着房檐上大串大串的下落。
又听后方老生侃侃:“这一等就是六年,你是年年来了,可你那朋友却年年失约。”
男子为难,不知作何回答,回忆里始终带着不改的悔恨以及苦涩,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您知道她来不了,这年头不安定,也身不由己。”
“是啊,我知道。当年她在这里与你重逢,又在这里与你割席分坐。”
是茶杯见碰撞的清脆,男子听此轻笑,握着手中的热茶,抿了抿。
“那您呢?您明明可以高官俸禄前程似锦,为何选在这里衣食不暖孤独终老?”
老生微微的愣住,也望着天,似是祈求或者询问天为什么,当然,是为什么她还不回来?
“和你一样,我要等啊,只是……咳……”
眼无泪光,只因流尽,却仍旧有那么几分神伤。
男子亦重重的叹了口气:“要打仗了,这里还算安全。唐前辈,告辞了!”
他饮尽了杯中茶,一步也不回头,冲向暴雨之间,雨雾纷飞,飘飘忽忽的遮住了那一道人影。再见,怕是又要等一年。
茶棚里还沉浸在那一同话里的老生,也就是男子口中的西风前辈,孤自站在那儿,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喃喃:“你,在哪儿……生还是……死……”
其实他等的人来过了,且正是与男子初识的那一日,只是那女子虽生了同一副模样,却不是他要等的人......他要走了,走出漠西。
雨下的猝不及防,男子却是有备而来。
远处,正是一场你追我赶的生死场。最终,那人滚落山地,闷哼一声。
男子腿部抽痛,拖行漫步。心似铁块一般,径直挎过如同死尸的陌生男子。
他美睫一颤,定格前行的步伐。
趴在泥地上,肮脏被雨水清洗干,身长七尺六寸长,头上滚了一圈破袍子,那人死死的拽住卿柒的脚,吁着气说,喉中卡着血:“救…救我。”
血雨交杂,卿柒又是见了一场杀戮。
人各有命,他本是不便多管闲事的。但如今适逢乱世,北楚与南阳两个局势正是紧张。
千绝作为南阳一派,每一日都会徒生一笔冤债。卿柒虽然嘴上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与这个挚友割席分坐各自安好的话,心底里还是放不下她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征战屠戮,不顾自己。所以,他选择救了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再说这个被搭救的蒙面小哥。
他活的并不顺畅,没过活过几年,亲友便征战,从此了无音讯。家中母亲耐不住闺中寂寞,又尚存有花容,急匆匆的就一个人改嫁了,从此无父无母。
本来在郊外还剩着一套土房,没过好几年,国家也灭了。
五岁,无父。
七岁,无母。
十岁,成为没有归属的流亡者。
蒙面小哥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晓得同乡的人总哼哼哈嘿、诶、你、那谁,诸此之类的称呼。
然而小哥不在乎,也未曾打算取一个。
作为流亡者,只有被搭救才能活下去。
救命恩人说,要想活着就要替她救一个人。
他在教内蓄势了五年,一切就从这场自导自演的仇杀戏码开始了。
他观察了那个男人也有些时日了,终于选择在一个雨天凄惨狼狈的倒在他的面前,并且十分荣幸的被带回家养着为了防止醒来被他拖出去,便一直装重伤不行。每次他转身之际,眼睛都会偷偷的打开一条缝,暗中观察,不经感叹。
公子如雪,逐尘而来。
想来是教主养在外边的小情夫,他定要好好看护,待战后需要,指派他去前线的时候,也能混个好去处。
前些日子这个俊俏公子还会每日好药灌着,细心照料。没过几日,他几乎不待在房间里,小哥几度怀疑,是他最近遇见了某个一见倾心小女子,背着教主大人秘密幽会去了。
直到某一日被灌了越来越多酸甜苦辣,滋味在心头不断“回肠断气”的汤药后,终于绷不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当时一脸苍白,心里吐槽: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对我下手了。
虽然很想从容淡定,但是真的绷不住。
小哥见卿柒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还不等其人说半个字,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飞速跑到水缸前,把整个脑袋塞进去,停留不短事情。
卿柒从房里出来时,见那人跪在水缸前,头埋在水中,不经起了担忧,正要上前查看,便见他抬起湿答答的头晃了又晃,病恹恹的站起来。
卿柒强行忍住笑意,十分焦急的询问:“阁下如此,可是身体不适?”
小哥哪里晓得自己是被戏弄了,卿柒话说的话又这般冠冕堂皇知书达礼。
他只是一秒委屈,心想若自己无碍岂不是要被送走?教主下命令了要呆满两年的。小哥做了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先生,我这疼,这里疼,这里也疼。”
卿柒手捏着,眉眼皱着,点了点头,斟酌一番后道:“看来是药效不够,如此……”看了一眼瘫在水缸旁的男子:“我这边好的方子需要的药材不多,我看阁下捂着腹部,莫不是肚子疼?”他停顿了一会:“前些日子有人换了些药材给我,我这一清二白,但是黄连管够!你且等等。”
卿柒很是着急,步子迈向搁药材的笸箩,着手就要碰到。
小哥一听是黄连连翻作呕,他虽然不通晓医理,这味药材的大名他还是不敢不晓的,一股劲的冲到卿柒面前截住他的手:“先生,我好了!”
“那在下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