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门开了,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丛宛下意识抬手遮住自己的双眼。
整整两天不吃不喝,让她的神智都有些不清晰。模糊的视线里,一个倨傲的身影走了进来,紧接着,两个婆子用力把她往前一拖,身体擦过粗糙的稻草摔倒在地板上。
丛宛两眼一黑,大脑控制不住地晕眩。
这时,她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呜咽声,轻轻软软的,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想要找它的主人哭诉。
丛宛费力地睁开眼睛,一个雪白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
小狐狸正被一人抓在手中,四肢不停挣扎着,一双眼像是通了人性一般满含担忧地望着她。
丛宛顿时用力地支起身体来,奋力向前扑去,却被重重地踢回原地。
她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君画,你敢!”
来人正是君画。
她额伤未愈,包裹的绷带遮住了大半张脸,语气轻快地道:“不过是个畜生而已,我有什么不敢的?”
小狐狸是丛玖一次外出捕猎时所获,君画本以为他会把小狐狸送给自己,没想到最终会落入丛宛手中。
“只可惜它当初认错了主子,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君画走上前来蹲在丛宛面前,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来,“要我不杀它也不是不可以……你求我啊。”
君画讽刺的表情直直落入丛宛眼中。
丛宛死死咬着下唇,脸上闪过不屑、愤怒与担忧,半晌后,她的口中才嗫嚅说出三个字,“我、求、你。”
君画勾起了嘴角,左手慢慢拂过丛宛苍白的脸颊,“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丛宛用力压抑住内心涌动而出的屈辱感和难以克制的愤恨,“我求你别杀它,有什么都冲我来!”
君画带动着丛宛狠狠向左一掷,满面的笑容和扭曲的快意交相辉映,“我不过说说而已,你也相信吗?就算你求我,今天我也要杀了这个畜生以解我心头之恨!”
“不要!”丛宛不知哪来的力气撞开身边抓住她的人,只手向小狐狸那边探去。那些婆子常年跟在镇北王妃身边教训下人,早练出了一身的力气,被丛宛挣脱一次后全部追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丛宛重新押回原来的位置。
“嘶,力气还挺大。”君画扶着丫鬟的手坐在专门搬来的椅子上,“你别白费力气了,乖乖地呆在这里,说不定我还能给那狐狸留个全尸。”
“君画,你若敢伤它一分一毫,我必定要你偿命!”
君画不怒反笑,“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她的笑容越来越大,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狠毒的气息,“来人啊,这只狐狸的皮毛甚是好看,给本小姐完完整整地剥下来,送给母妃作生辰礼!”
“不要,不要!”丛宛使劲地挣扎着,却根本抵不过压制她的仆从的力气。
她眼睁睁看着小狐狸被带下去,凄厉的叫声使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那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一阵惨过一阵,丛宛的眼泪在这不断的惨叫中扑簌而落,她却无法制止这惨剧,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眼看着血淋淋的皮毛被连肉割下,小狐狸费力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丛宛死死地盯着那一摊模糊的血肉,两眼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小狐狸很乖很听话,雪白得像个球,总是嘻嘻闹闹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谁也捉它不住。
眼前的场景一换,君画拿着一张油光水滑的狐狸皮,炫耀着呈现在镇北王妃面前。
小狐狸失去了皮毛,躺在一摊血泊当中,再也不能讨好地趴在她怀里,也不能踏着细碎的步伐满院子追蝴蝶、逗花草。这大面积的猩红一大块一大块弥漫在她眼前,像一个个高挂的红灯笼,像新婚房中赤金熘边的喜帐,像新娘凤冠上的红盖头,等待着心爱的男人亲手掀起。
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欢乐祥和的喜乐,应该是在迎接新娘子进门吧。
丛宛不自禁地想。
柴房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一把粗鲁地推开,她又听见熟悉的咒骂声。
“今晚全府的人都到正殿去凑热闹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还要来专门给你送饭!”
丛宛躺在地上,并未理会来人。
那人伸脚踢了踢她的身体,“喂,死了吗?还不快起来吃饭!”
丛宛还是不动。
那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丛宛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跃,手刀重重砍在她的颈边,来人顿时便昏死了过去。
丛宛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出柴房,锁好锁,便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正殿走去。
今日是丛玖的婚礼,府里尽是欢乐的氛围。
她一路走来,竟是连一个人都没看见,只看见大片大片的红灯笼,大片大片猩红的“喜”字,就像……丛宛堪堪站定,好一会儿才忍住了眼中喷薄而出的泪意,继续向前走着。
从内院到前院,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那种新婚的气息,能听见欢快流畅的喜乐和宾客推杯换盏的吵闹声。丛宛走到院外时,突然便停住了脚步。
她终究是懦弱的吧。
害怕看见丛玖娶妻的场景,害怕回忆小狐狸被剥皮的惨状,害怕再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乖巧尊敬地叫别人“嫂嫂”。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听到背后竟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容泽是丛玖身边最亲近的人,此刻也是忙得厉害,抽空出来透透气,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丛宛。他连忙迎上去,却在快要走近她时全身一定,过了好久才迟疑地唤她:“阿宛?”
丛宛转过身,消瘦的身形和异常苍白的脸暴露在容泽眼中。
“阿宛,你这是怎么了?”
丛宛默默向后退一步,“我没事,就是过来看看。”
“阿宛,你……”容泽的心仿佛被用力一抓,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前方容泽的同伴已经在大声催他回去,容泽来不及多说,却还是上前像从前一般摸摸她的头,“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世子那边……你不用过来的。”
丛宛静静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平时任何时间都要更发自内心、要更平静安然。
“阿宛,如果镇北王府不要你了,世子也不要你了,还有我……”
丛宛隐忍的泪意瞬间喷涌而出,她不自然地把头向旁边一撇,避开容泽探寻关切的目光。
容泽的同伴催得更急,他想要留下不得,只得三步两回头地跟着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