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后,南七忒惆怅地半趴在窗口上,接受着这个季节半温暖半凛冽的春风的洗礼。
远处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和风拂面带来一阵浓浓的困意,就在南七快要抛下心中杂念梦会周公的时候,面前的窗棂上传来“咚咚咚”三声脆响。
南七抬了抬指尖,转头不理。
然后,又是“咚咚咚”三声脆响。
南七“啪”的一下拍在窗台上,窗外瞬间就安静了。
半晌后,南七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手有意识无意识地落下了窗台,恰恰落在了蹲在窗下的一个脑袋上面。
……
她倏的一下弹起,右手顺势向前一推,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庭院难得的宁静。
丛璟像一只王八一样四脚朝天,从窗台下直接摔出去,绊倒在庭院中央。
南七:“……”
她不耐地揉揉发痛的眉心,示意丛璟赶紧爬起来,别在院子里趴着丢人现眼。
丛璟委屈巴巴地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进了房间,“七七,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呢。”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已经回付府了吗?”
丛璟:“我在付府里呆着好生无聊,想来找你单独说说话不可以吗?”
南七回床边坐下,言词简单而直白,“回去、没空。”
丛璟从怀里窸窸窣窣地掏出来一大叠纸,“你先看看这个,我把你后面比赛会碰到的对手都调查了一番,他们惯用什么兵器师承什么路数都写得清清楚楚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了这份资料你接下来的比赛肯定会赢的!”
南七神情一滞,眼睛不自主地就往那上面瞟去。最终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拿起资料看了起来。
她的视线从上到下匆匆掠过,掠过一堆细致详尽的人物信息,停留在一个万般熟悉的名字上。
佳音公主说过,今年武举有一位来势汹汹的黑马,来自镇北王府。
是他。
……
南七仍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的样子。
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吧,府里为世子请了一名教武的师傅,他作为世子的陪练小厮入住镇北王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衫,模样怯生生的,总是不爱说话。
南七幼时顽皮,玩耍时打碎了镇北王最心爱的一副白玉镇纸,被罚关了一个月的紧闭。他和世子总是悄无声息地翻进院子里来,同她打石子、做游戏,还偷偷买来许多女儿家心爱的吃食和玩具哄她开心。
他待外人总是那样话少,却视她为亲妹妹一般真心诚意。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和世子,他是待她最好的人,也是她离开时最割舍不下、最难以分别的朋友。
离开的前一晚,他曾说过一句话:“如果镇北王府不要你了,如果世子也不要你了,还有我。”
还有他。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南七第一次品尝到拥有家人的庇护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
南七怔怔地望着纸张上的名字,一时间难以脱离那种似真似幻的情境。
“容泽?”
丛璟戳戳南七的手臂,“这人有什么不对吗?”
南七回过神来,掩去眸下的一片暗淡,“没有,我只是在思考对策。”
容泽和世子的武功师承一路,南七曾作为“自家人”目睹了他们练武的大多数时候,对于容泽武功的致命点再清楚不过。若最后当真难逃一次正面的较量,即便她如今样貌不似往昔,但只要她一出手,她相信容泽一定会认出她来。
容泽会……那世子呢?
南七有些自嘲地笑笑,事到如今,她不是早已死心了吗?
“七七,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南七抬起眸子,正对上丛璟略带担心的眼神。
丛璟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时而委屈巴巴,时而讨好地看着她,和刚认识他时那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模样全然不同。这变化,似乎就是从她重回公主府后开始的。
她人活了十多年,大大小小经历意外颇多,但丛璟的出现是一个她完全未曾料想也不在控制范围之内的变数。
她作为女子时渴望得到的感情,在她扮成男子后都得到了……无论是在意、担心还是对方强烈的占有欲。
南七心情颇有些复杂,她斟酌了两番,试探性地开了口:“我刚刚不是在思考对策……”
“哦?那你是在想什么?”
南七:“我在想……容泽这个人。”
丛璟还未意识到南七的意图,“你以前认识他吗?”
南七看着丛璟的脸,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唔,认识。他和我的初恋有点渊源……”
果然,丛璟听到“初恋”二字后脸色顿时一僵,那番“我丝毫不在意就是随便问问”的表情差点让南七绷不住笑出声来。
“你的初恋……肯定是一位性格绝佳样貌也极好的女子吧?”丛璟小眼神扫一下南七的脸又不自在地移回来。
南七镇定自若地撑着下巴凝视着他,“的确是性格绝佳样貌也极好……但不是女子,是个男子。”
男子???!!!
丛璟原以为在喜欢南七的众多人之中,自己好歹性别上还略显些与众不同,结果人家初恋就已经这番放得开了?
正所谓同类相争,若说他对青衣的感觉是敌意的话,那对这位初恋公子就是出离的介意了!
丛璟不由得靠得她更近了一些,这小动作放在南七眼里还颇有几分可爱。
“七七,你和那位初恋公子还有联系吗?”他顿了顿,“我不是小心眼儿乱打听你的隐私啊,我就是问问,哈哈哈,随意问问。”
南七轻笑:“你不好奇是谁吗?”
丛璟立即跟个小刺猬似的竖起了全身的刺:“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占据七七心里这么重要的位置!
南七垂眸,语气里多了几分黯然,“就是容泽背后的人……镇北王府世子丛玖。”
丛璟一愣,万万没想到竟是他本家之人,可镇北王府远在北疆,南七怎会……
“原本没有联系的,结果皇上批准了世子进京,这下好了,有联系了。”
丛璟:“!!!”
父皇那个杀千刀的,好事不干坏事干一双,没事干把那劳什子世子放进京来干什么?若是七七余情未了,两人来个什么旧情复燃破镜重圆……
心伤伤哭唧唧,他铁树万年不开花好不容易开一朵,结果他们家七七在还是个花骨朵就被别人给摘走了,让他怎能不气?
丛璟不再多说,甚至都忽略掉了南七饱含深意的眼神。他现在满心都是赶回宫中找娘亲好生哭诉一番,让父皇一个月之内都别想再进娘亲的寝殿、睡娘亲的房间,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丛璟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南七一人略微感伤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