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下,白浪滔滔,溅起无数水花,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其余声响,震耳欲聋,犹如万马奔腾,波涛汹涌,湍急的水流汇成一汪清潭,又分成几股,缓缓流进松树林。
岸边,草叶茂盛,聚成一团,离岸不远处的石台上,朱红长袍阖目端坐,神色悠然,身边,陀罗沙颤抖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额头紧贴着手背,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是想不起来吗?”厌棺悠然睁眼。
陀罗沙抖得更厉害,拼命的磕头认错,“妾身知错了、妾身知错了,求大人饶命。”
“错?你有什么错?只是技不如人,不过连对方长什么样也没看清,可太让我失望了。”说着,走下石台,蹲下来,右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妾身、妾身……”陀罗沙吓得眼泪直在框里打转,又不敢哭出来,惊恐的盯着厌棺含笑的唇角,只觉一只冰冷的手摸上她的脸颊,她顿时抖了一下,想缩,又不敢。
厌棺温柔的拂过她的眼角,问:“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只想仔细记住你这张美艳绝伦的脸。”
“求、求大人饶妾身一命,妾身、妾身定将妖魂之谱……”
话还没说完,就听嘶的一声。
“啊啊啊!”陀罗沙惨叫,拼命挣扎。“不、不要!”
撕拉。
陀罗沙眼睁睁看着厌棺将她的脸皮扯下,剧痛袭来,陀罗沙眼前一黑,可下一秒疼痛便消失了,她只觉脸上被扣上了其余东西,柔光下,迅速与血肉融合,速度之快令她来不及发问就被厌棺扔到了地上。
厌棺的手刚松开,陀罗沙立马摸上自己的脸,那时一张怎样的脸孔,坚硬如石,又凹凸不平,根本不是皮肤,情急之下,陀罗沙连滚带爬的跑到水边一看,顿时被自己现在的面容吓得魂飞魄散。
那根本不是脸,而是一块粗糙的树皮,双眼处挖出一个孔让她可以视物,但那不是脸,不是……
陀罗沙颤抖的手去扣脸上的树皮,头顶一暗,厌棺温柔浅笑,“如果不喜欢我帮你撕了她吧!”
说着,右手还提着从她脸上剥下来的滴血脸皮,呼的被一团突如其来的妖火化为灰烬。
“呜呜……呜呜……”陀罗沙想开口,发现她的嘴已经被粘住,只能慌忙摇头,浑身冷汗,身伏在地上,颤抖不已。
厌棺俯身将她扶起,轻轻拂过她额前被汗水沾湿的青丝,又慢慢摸过她粗糙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笑道:“记得,这次要好好珍惜你的脸哦!”
“呜呜……”陀罗沙浑身打了个激灵,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日落黄昏,金色的余晖下,荒芜一片的妖山岭,不见一个活物,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所以才成了地妖的根据地。
春生内依旧风景如画,山清水秀,烟波浩渺,巍峨耸立的尖塔,嶙峋古怪的巨石,一条小路直通顶端,跟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漆黑的入口,深不见底。
尖塔内布置整洁,中间一张圆桌,四周有八扇白色大门,门紧闭着,不知里面是何物,白毒伞坐在桌边,急躁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救人?”
必螭揉着额间有些后悔答应白毒伞这事了,白毒伞见他脸上似有悔意,脸色一变,拍桌怒起,“一点也不干脆!我这就自己去救人!”
“稍安勿躁啊!让我再想想。”必螭拖着时间,想怎么让这丫头回心转意。
“想想想,你从昨天想到今天,从上午想到下午,我等不下去了,时怪哥哥、时怪哥哥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想到时怪,白毒伞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杀到沁云山峦去救人。必螭见这丫头是拦不住了,终于再度妥协,道:“那就今晚吧!回去准备准备我们就出发,不过提前说好,一切都得听我的!”
“好好、我什么都听你。”白毒伞转怒为喜,脚下旋起一阵妖风,没一会儿功夫就不见踪迹。必螭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次如果能活着回来,恐怕也得被冰棺大人扒一层活皮。”
白毒伞兴高采烈的离开春生,一口气奔回她的冬白,一片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月小司感觉到外面越来越近的气息,吓得立马闪人,好在白毒伞心情愉快,根本没发现冬白有人来过,月小司见白毒伞进入冬白地段,猫着身子从踮着脚尖跑了出来。
好险好险,她春夏秋冬四个地方都搜过来了,就是没找到关押月冷的地方,也没见到煜苍。
月小司心底起疑,难道是他已经找到了?还是找到后被发现也一并关起来了?
这几日夏岚的杂物又多了起来,好在大家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她,不过她整日乱窜也难免惹人耳目,月小司心想,大不了找到月冷就杀出去,反正她的身份暴露是早晚的事儿。
其他的不说,她对自己的能力可是非常有自信。月小司这么思量,又经春生,抬眼去望,总觉得这里最蹊跷,但又找不到哪里有问题。当下决心再找一次。
从山地爬到山腰的时候,月小司举目四望,忽然背后一条黑影闪过,月小司冷眸一闪,腰身忽然一紧,被人掳道暗处,没多会儿,就见必螭心神不宁的走了下来,三两步没了踪迹。
“煜苍!”月小司瞪了他一眼。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眺望越走越远的人影,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要去碧龙族了。”煜苍淡淡的说。
月小司疑问:“你怎么知道?”
煜苍头也不回道:“我猜的,这么着急,应该决心去救时怪了。”
“你找到月冷了吗?”月小司问。
煜苍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干脆道:“没有。”
“撒谎。”月小司怒道。
煜苍迅速反问:“证据。”
月小司一把推开煜苍,气道:“我自己去找。”
煜苍做了个轻便的手势,转身就要离开,月小司本来想问他要去哪里,转念一想,估计这家伙就等着她这么问,既然如此,她偏不问,然后果断与他背道而驰继续往山上跑。
“哎……真麻烦。”煜苍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掉头悄然跟上。
月小司皱眉一边拨开挡路的杂草,一边抄小路上山,涓涓水声,清脆悦耳,灌木丛丛,一大簇不知名的野花开的正艳,脚下青石有些打滑,好在月小司身手敏捷,到没有费什么力气就上到山顶。
妖火凝门,两名地妖守卫一前一后从石牢走了出来,高个子走在前面,瞎了一只眼黑洞洞的甚是恐怖,扛着长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猥琐笑道:“嘿!我说那碧龙女子长得不错,可惜一个快没气了,要不咱哥俩一人一个,你总不该拦我了吧!”
“那个不能动,上面有交代,少了根汗毛就等着赔命吧!”稍微矮一点的严肃的摇了摇头,圆圆的脸,扁平鼻子,一双三角眼认真的回道。
高个子不屑哼道:“哈?他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说着,神色一变,讨好的朝同伴蹭了蹭,商量道:“那我让你先来总够意思了吧!”
圆脸地妖还是摇了摇头,利爪般的手拖着他就走。
“喂喂!她只是阶下囚,我们没必要听那只碧龙的,他、他早晚也……”高个子也字音还没发完,圆脸地妖面色陡然一沉,犀利的目光冷然一扫,“谁?”
听他一说,高个子也立马警惕起来。
月小司本来藏得好好的,但一听两人的对话便沉不住气了,这下才暴露了身份。
“啊!你们在找我吗?”
煜苍忽然出现在两妖身后,圆脸地妖一惊,回身,刀锋如电,速度之快根本不急眨眼,煜苍侧身避开,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只听咚咚两声,两妖倒地,一柄锐利短刀落在了煜苍掌心,煜苍松了口气,一抬眼,月小司刚踏进石牢。
糟了!
煜苍连忙追了上去。
静,不寻常的宁静,月小司呆呆的站在最后一个石牢面前,双目怔怔的望着鲜血淋淋的女子。
静,她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月冷意外的看着静静矗立在门外的月小司,脚下妖气急旋,低垂着头,紧握双拳,强悍无比的碧龙妖力当即炸开,月鳞戟横空而出,冷冷戟锋锵的一声将石牢击的粉碎,化出银星点点,连同绑着月冷的绳索和吊着婵吘的锁链一并震毁。
“小——”煜苍见状才说了一个字,月小司摇头打断,大步跨上前将婵吘背在身上,抬头,面若冰霜,“这仇,月小司会牢牢记住,他日,定要将这帮地妖碎尸万段!”
她说的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煜苍当下一语不发,见月小司背着婵吘身形如电的闪出石牢,见月冷还愣在原地,不禁催促道:“快走吧!”
月冷猛的回过神来,追月小司而去,石牢受月小司妖力所致,即将崩毁,煜苍见其余牢中的十几名碧龙族人双目无神,各自看着一点,竟没有一丝逃跑的念头。
“你们怎么还不走?”煜苍诧异,快步上前,伸手将一人拉起,当即一愣,被拉之人是个少年,面黄肌瘦,无神的瞳闪过一丝绝望的笑,摇了摇头,“没用的,废了四肢,毁了妖力,如今已是废人,我们这群人只盼着一死,你还是快走吧!”
煜苍心口咯噔一下,脑中闪过一片空白,见煜苍不为所动,只是抓着他的手送了几分,少年苦笑道:“你知道人为什么那么怕死吗?”
煜苍回过神来,他不知少年为何要这样问,遂茫然摇头等他回道,少年道:“死到临头反而不会怕死,怕的不是死,而是活活等死。”
轰隆一声巨响,几块岩石笔直落下,就在他面前将两人活活压死,当下血溅当场,染红了一片,煜苍有所动容,想去将少年背起,少年却坚定的摇头,“你快走,你救不了我。”
话音刚落,头顶一暗,煜苍下意识将少年拽到自己身旁,却忘了少年此时手足俱废,又没了妖力,匆忙中又有石头落下,煜苍巧妙避开,而少年却正好落在石头下方,等到煜苍回过神来时,只见少年冲他微微一笑,咚的一声,一块碾盘大的石头压在了少年头上,少年浑身抽搐了一下便不动弹。煜苍面色惨白,唇角动了动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地妖……
煜苍想起月小司方才说过的一句话,此时脑中竟然闪过比她所说的更恶毒的办法,当下,一咬牙,抽身离开。
离开石牢,煜苍奋力去追月小司,路过山腰处,却见几个凶神恶煞,手持棍棒的地妖,将月冷团团围住。
“他说让我们不伤你,所以,你只要回去,我们便不会动手。”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男子,穿戴整齐,只是生这斗鸡眼,让他的话大打折扣,月冷更是嘲讽的笑了笑,站在中间,警惕的望着四人。
“那人说要我们好生待你,才只毁了你妖力没废了你四肢,看来倒是我们错了,只要留下你一命即可,省的麻烦。”另一个矮个子的青年咂嘴道,他皮肤黝黑,面目可憎,说的话更是让人厌恶三分。
煜苍心底一凉,难怪月冷会耗在这里,若是当初,黑星嗖嗖嗖几下就将这四人摆平,不过月小司已经背了一个濒死的婵吘,月冷再是这般,他们活着出去的几率渺茫啊!不过见这四人架势,明显是守备而来,那月小司……不妙。心底暗叫一声,煜苍身形一晃,出现在那高个子身后。
“什么人?”一声厉喝,邪羽刀抢先出手,刀光一闪,朝着高个子喉咙一抹,他出手速度甚快,又是先发制人,那高个子哼也没哼,只来得及扭头就被他杀了,月冷惊呼:“是你!”
煜苍脚下生风,身形似电,其余三人均只看到冷冷刀光在眼前一晃,喉咙一凉,哪还来得及招架,咚咚咚三声闷响,月冷喃喃:“好身手……”
这边四人刚结局,煜苍不由分说拉着月冷搁到自己背上,弄的月冷手足无措,煜苍皱眉冷声道:“别动,我带你出去。”
说着,一口气奔下山去,途中又接二连三不知从哪里跳出几人,都被煜苍轻易解决,路上也时不时出现一些尸体,煜苍只瞥了一样他们身上的伤便知那时月鳞戟所赐。看来月小司并没遇上什么麻烦。
他一心想着月小司,却没见月冷早已羞红了脸,虽然她明知煜苍出手全是因为月小司,但此前种种,又让她羞得无地自容,如今已成废人的她还能做什么?其实她本想一死了之,顺便也除掉日华,不过她始终想不通日华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一离开冬白,只觉一股肃杀之气高燃,跟着,跟着三条人影倏然窜上已成头顶,速度之快令人不急眨眼,月冷大骇,疾呼:“小心!”
煜苍背负一人,出手本来就慢了几分,对方又来势凶猛,顿时刀锋错乱,只听铮铮两声,邪羽刀及时挡住后方攻势,月冷见情况不妙,脱身抬脚一踢,右侧地妖手上短刀顿时飞了出去,料到这地妖也没想到月冷这半废之人竟会出手,一时怒上心头,月冷额冒冷汗,喘着气,还未能看清对方攻势,就见眼前一花,煜苍如魅般的身影忽然冒了出来,邪羽刀快如闪电,划起银光如梭,那地妖本能横刀相抵,却见煜苍竟绕道他身后,手腕一翻,冷冷锋刃当即没入他的后背。
若是之前,煜苍出手自会留情让对方知难而退,但从石牢出来后,满脑都是那少年被巨石压扁的情景,故出招又快又恨,直取性命。
“走!”煜苍心知不能再耗下去,当下拉着月冷就朝无垠焚水跑去。
但远远就望见一群人将月小司团团围住,外围地妖不足以晒,煜苍眼睛却是直直盯着夹攻月小司的两人,一个宽袍骨瘦,病态书生的模样,左手抱着画卷,右手握着一直普通的毛笔,另一人半边枯骨半边脸,齐齐的从眉心分了下来,一直黑洞洞的眼睛甚是恐怖。
忽然,后方传来一阵巨响,众人齐齐回头,却见浓烟阵阵,山巅顿时一陷,轰隆隆的巨石一股脑儿的朝山下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