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初道,
“那又怎么了,也许你的父亲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而已。”
苇青玉道,
“不是的。你们不知道,当我偶尔和他独处的时候的那种感觉,我就像和一只老虎待在一起如坐针毡,正常的父子会这样吗?”
陈云初来了兴趣,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苇青玉整理着思路,慢慢地说道,
“我这么说你们也许觉得很奇怪。我举个例子吧,有一次我印象很深刻。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夏天的一天,当时我正在和他说话,谈到了继承人的问题,因为我一直以为他是对我软弱的性格很不满意,但没想到对这个重大的问题,他的语气却仍然和平时一样漫不经心。
当时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说话的时候正背对着他,手里正拿着侍从们刚才大陆买来的一块镜子,我正好无意中从镜子里朝他偷偷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偷偷用余光看着我,但是我的天啊,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那绝对不是父子之间的眼神,而是一种充满贪婪和饥渴的眼神,就像一只饥饿的野兽看着一块鲜肉。还好我那时装得很平静,等我慢慢回过头去的时候,他又回复到往常那种冰冷的表情,似乎对我丝毫都不感兴趣。相信我,那种感觉绝对不会错,那一刻我实在是害怕极了。”
陈云初摸了摸下巴,发挥了看过肥皂剧的优势,
“恕我冒犯,是不是你的母亲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苇青玉摇摇头,
“不可能,我母亲是个很本分的人,而且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他身边。虽然我也曾胡思乱想,考虑过那种情况,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是这样的,他对我不是厌恶,也不是憎恨,而是就像对待一个珍贵的物品。他极其关心我的日常生活,比如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有几个侍卫就是专门负责照顾我的。但有一次一个侍卫因为偷懒让我吃了隔夜的食品,我有点腹泻,我父亲知道后二话没说,直接把那几个侍卫全砍了头。从外人看,他简直对我是极端溺爱,但他从不关心我在想什么,甚至我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也毫不在乎。”
柳梦海道,
“这么说来,他也许只是个极其严格而没那么严格的父亲。”
苇青玉绝望地喊道,
“不是这样的,相信我,他,他只是想吃了我。”
陈云初和柳梦海一楞,齐齐看着苇青玉。
苇青玉抱着头蹲在地上,双肩剧烈颤抖着,
“终于说出来了,就是这个感觉,他就是想吃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迟早会死。另外,我也的确不喜欢他对普通百姓的残酷统治,所以我才想推翻他。”
陈云初和柳梦海对视一眼,陈云初犹豫了一下,想到他当时那带路党的表现,还是道,
“好吧,虽然你的理由实在很奇怪,但我还是暂时选择相信你,欢迎加入我们。”说着他朝苇青玉伸出了手。
几人顺着洞穴继续前行,一路默默无声,但一直到了快天黑还是没找到出口。陈云初一直尝试着与丁南顾等人联系,但是耳机中总是一片杂音。
几人都饿了,于是在一块较为干燥的地方停了下来休息。陈云初把手伸进戒指里,却忽然忍不住叫了一声“糟糕”。原来这次为了装那两架“海怪猎杀者”的配件,他们清空了大部分空间,只带了少量的食物,就是这些食物也分给了那些妇人和孩子们,自己戒指里居然没有什么补给了。
陈云初又掏了半天,总算掏出两块巧克力和一瓶水。他苦笑地把巧克力分给两人,柳梦海皱着眉头咬着这黑乎乎的东西,不过一吃下去就眉头舒展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像鸟粪,吃起来却这么好味道?”
陈云初苦笑道,
“大姐,你就知足吧,就算真是鸟粪我也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柳梦海噗嗤一笑,
“原来你刚才说糟糕就是为这个,你放心吧,我们都是大海的子女,这里只要有海水就不会饿死。”
说完,她三口两口啃掉巧克力,把身上的衣服一脱,露出穿着紧身内衣的秀美身材,噗通一声跳入旁边的暗河里。
陈云初看着她矫健的身姿,跳入水中晃了一下就不见了,心想怪不得她当初能把自己几人都救上来,不由赞道,
“你们这的女人真是了不起,苇青玉,你做得到吗?”
苇青玉苦笑道,
“这个,我也不行,我习惯了饭来张口了,就是个废物。”
陈云初一愣,笑道,
“你也不必对自己这么苛责。”心想这家伙倒真不像是个阴谋家,而是个问题儿童。
过了一会,一只手从海面下一甩,几只贝壳被抛了上来,然后又是几只小鱼,再过一会,柳梦海也从水中钻出,她虽然长得浓眉大眼像个男子算不得大美女,但是身材真的是没话说,就像用一滴完美的水滴凝聚而成。
陈云初和苇青玉不由自主同时咽了口口水,两人下意识地对望一眼,嘿嘿一笑。男人就算再危险的处境,也总是能找到共同爱好和语言的。
柳梦海却没注意到这些,头发一甩走了过来,嘴里嘟囔着,
“怎么回事,这里水这么深,居然没有什么大鱼?”
陈云初见她很是失望,很是安慰了她几句,幸好陈云初还有一块火砖,几人就把这几个贝壳和小鱼烤了一下分食一空。
吃完饭几人躺在地上休息,拿衣服垫在地上当被单。
陈云初忽然问道,
“苇青玉,你的母亲呢?”
苇青玉道,
“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得病死的。”
柳梦海在旁边道,
“她一定很疼你吧,如果她还在,你父亲肯定对你不一样。”她是个直肠子的人,现在对苇青玉已经没那么仇视了,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昨晚的事还真怪不得他。
苇青玉的眼中隐约有泪花闪动,
“那时候我太小了,我只记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很好,但如今我居然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回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模模糊糊的,真是该死。”
柳梦海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死得很早,不由心中黯然道,
“这也不怪你。”对苇青玉忽然有了点同情,对他的恨意又消减了不少。
苇青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册子,这是用一种海藻的叶子编成,用鱼骨沾了乌贼的墨汁书写,然后用线缝起来的,他感叹地道,
“这是她唯一留下给我的念想了,写着给我的留言。”
陈云初心中一动,
“能给我看一下吗?”
“可以。”
陈云初接过小册子,发现只有薄薄的三四页,只在第一页上分别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
“千言万语也表达不了我对你的爱,
万一我真的离去,
别太过悲伤,
相信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信任他,
他会好好对你的;”
苇青玉解释道,
“我母亲出身平平,识字不多,写得也很吃力。”
然后他又苦笑一下,
“可惜她没想到我父亲根本没她说的那么好。”
陈云初信手翻了翻那小册子,正想把小册子怀给他,忽然一愣道,
“他是指谁?”
苇青玉道,
“当然是我父亲。”
“那你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写?”
苇青玉一愣,
“什么意思?”
陈云初指着那页纸道,
“你把头一个字连起来念一下。”他毕竟是现代人,看过的电视比苇青玉多得多,只觉得苇青玉的母亲写的这些东西似乎十分杂乱而毫无内容,下意识地把排头连了一下,立刻发现不对。
苇青玉读道,
“千万别相信他,这!”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云初冷笑道,
“看来,你们这个家族的关系,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啊。”
夜深了,几人各怀心事慢慢睡着了,但陈云初一直保持着半醒,暗中警惕着那苇青玉会搞什么幺蛾子,说实话他对这家伙还是只放了一小半的心。
睡到半夜,忽然远处一阵轻轻的摩擦声传来,陈云初还以为是苇青玉爬起来了,微微睁开一只眼,却看到一只像竹子样的白色肢爪从暗河边慢慢伸了过来。
他立刻站了起来抽出月刃一刀斩去,斩在那白色的爪子上发出一声丁的脆响,爪子应声而断。
柳梦海和苇青玉也睡得很浅,立刻被惊醒,看着水面忽然露出的一个头颅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
陈云初耸耸肩,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柳梦海和苇青玉同声叫道,
“从没见过。”
这是一个足有半米的奇怪头颅,就像一只巨大的虾头,下半截身体则藏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甲壳中,又仿佛一只巨大的寄居蟹。这时,甲壳中再次伸出几只白色的爪子朝几人抓来。
陈云初月刃连闪,几只白色的肢爪纷纷脱落,那个怪物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又是几根肢爪再次扑来。
陈云初又削断一根,那里面忽然冒出几滴白色的枝液,落在地上烧得吱吱作响,竟然有不弱的腐蚀性。
陈云初正颇感头痛,柳梦海忽然叫道,
“我知道了,这是海蛰。别急,我有办法对付它。”
说完,柳梦海就跳了下来,陈云初吃惊道,
“小心点,这玩意爪子似乎很多。”
柳梦海摇摇手,
“你赶快退回去,人多没什么用的。”
陈云初退到一边,看到柳梦海忽然走到那个虾头的前端,举手做出一个怪异的动作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一步步退回,几只肢爪虽然挠了几次,但是都险之又险地和她擦肩而过,看得陈云初和苇青玉都是惊出了一身汗,陈云初手中扣住一发灵力索,准备随时看情况救人。
柳梦海一边后退一边发出嚯嚯的叫喊声,仿佛在逗弄在着一只猫,那只白色的海蜇居然一步步从水面中跟着爬了出来,它甲壳下还有两排细小的蛰足,拖着它向前爬动。
柳梦海忽然围着它转起了圈子,那海蜇的虾头居然也跟着转了起来,一圈,两圈,当转了十几个圈子,连陈云初都觉得有点头晕的时候,那只海蜇忽然咣的一声,摧金山倒玉柱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