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雾气蒙蒙。
斜织的细雨已经绵绵不绝的下了一个多月,依旧不见停止的迹象。
许是因长久没有和明媚的阳光约会,柳枝也变得疏懒,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任轻飘飘地雨丝打在身在,一动不动。
书生裹了裹已经有些有些气味的青皮大衣,打量了两眼依旧荒无人烟的前方,嘴里念叨着:“狐狸呀,狐狸,你饿么?”
见胸前鼓着的一团没有一点反应,书生皱了皱眉头,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左蹦右跳开来。同时,他黑色的眼眸低垂,盯着胸前,一动不动。
胸前,露出一只纯白的毛茸茸的爪子,扯开书生捂的严实的青皮衣,接着在书生里面穿的白衫上挠了两爪,似乎是在发泄它的不满。
随即,一只白色的小狐狸钻出青皮衣,撅着小嘴,擎着肉红色的小鼻子狠狠地吸了吸新鲜空气。
“阿嚏!”
小狐狸缩了缩身子,紧紧贴在书生怀里,把青皮衣一裹,仅仅露在外面半个脑袋,然后小眼睛眨呀眨呀,水汪汪地抬头望着书生俯下来的脸庞,可怜巴巴的,让人心疼。
“小狐狸,你说这世间真的有仙么?江湖中传说那么多,为何我就遇不到一个?”
小狐狸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书生,晶莹细小的水珠沾在它的鼻尖,抹在它的下巴,水盈盈的。
“就是遇到一只狐狸精也好嘛。”
书生搓了搓手,抬头望着天空,若是仰天长叹。就好似上天欠了他一只狐狸精,让他不能像话剧里的书生一样,来一场惊天动地的人狐之恋一样。
可惜,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看到小狐狸刹那间灵动的目光,恍若人性的狡黠,吐了吐粉嫩的小香舌。然后,闭上眼睛,假寐。
待书生低下头来,看到小狐狸居然呼噜呼噜睡着,不禁嘴里嘟囔了两句:“得,受伤的总是爷。”
书生理了理坠满雨珠的发髻,身子一歪,倚倒在一颗半倒的枯树下,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又恍惚只是片刻,仿佛只是打了个盹儿,天色却暗淡了下来。
雨丝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晰。书生拿下背后的书箧,翻开青木刻着麒麟纹的盖子。也不向内看,伸手探入其中。眨眼间,只见他摸出一柄油纸伞,叹了口气,道:“伞兄,伞兄,你总是夜来了才出现,难道说你是一名伞仙?白天都去潇洒了?”
说着,书生撑开伞,伞柄斜插入地下,倚着自己的肩膀,正好遮住头,暂时起了遮蔽风寒的作用。
接着,书生探入书箧内又掏出一个非金非木的黑盆。拿出时也不见黑盆有什么异相,黑糊糊的,不沉,放在地上,却是霎时间燃起了火焰。
火红的焰蛇在微风细雨下毫无熄灭的迹象,反而随风而舞,欢愉地吞吐白着焰,去迎接那从天而降的雨丝。
黑盆内部在火焰下显得清晰,欢舞着的火蛇,一个个张牙舞爪,相互缠绕。而其他,似是被火蛇吞噬,一无所有。
盆底,是一层薄薄地灰白渍,好像是经过千百场战斗留下,一个个点点都泛着一股阴冷、鬼魅的气息。
不过,书生并不在意,手继续探入书箧。这次,他托出的是一个白色瓷盘。
瓷盘上有着一只鸡,如冰雕刻的一般。然而,鸡不是冰做的。它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汽,散发着一股冷幽的肉香,十分诱人。
把瓷盘放在自己盘坐的大腿之上,书生掀开青皮大衣,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的头。小狐狸许是正做着美梦,对于书生的骚扰,它似乎不耐,身子向书生怀里更内部蹭了蹭,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更适合熟睡的地方。转瞬之后,只见书生手指一动,弹在小狐狸脑门,笑道:“起床吃饭了,小狐狸。”
小狐狸半天伸出一只爪子,在头上方的地方挠了挠,发现挠了空。于是,伸回爪子,慵懒的翻动了两下身子,继续睡。
“这次真的不一样了,你睁眼看看哟!小狐狸。”
书生夸张的继续说道:“你闻闻,这盘子里今天出现的可是热腾腾的红烧肉呢!”
小狐狸一动不动。
任书生左言右语,小狐狸却是理也不理,虽然小肚皮有些虚,但依然闷头大睡。
见挑逗小狐狸无望,书生拿起出现在瓷盘上的竹筷,挑起装饰冰鸡的碧绿色的花草,闭上一眼,做出一副享受美味的样子,然后把花草送入口中。
咔嚓嚓!咔嚓嚓!
口腔中回环着一团寒气,冰冷让牙齿打颤,牙龈冻的发麻,硬邦邦的没有知觉。仰头,冰流顺着喉咙向着腹内缓缓而下。沿途,从上到下,恍惚成了冰的海洋。
腹中仅存的暖气被一路而来的冰流冲散,寒冷麻木飞速地游遍全身,但饥饿和疲倦却是略有缓解。
摇了摇头,书生忍着寒意继续夹起这看起来鲜嫩可口,闻起来幽香入鼻的冰鸡入口。
咔嚓嚓,咔嚓嚓。
在幽暗漆黑的荒野,伴随着书生咀嚼冰鸡所发出的咔嚓嚓声,和风细雨密密地斜织着。
轰!
一道金光自天边直射而来,轰隆声还未结束,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滚落在伞幕上,瞬间伞幕破裂,其人压在书生身上。
“蜀山陆华严麻烦……”
话未说完,其人从书生身上跌落在地,昏死过去。
“嗷嗷……”
小狐狸叫了起来,惊醒的书生揉了揉双眼,把破伞扔在一边,开始仔细打量这突然从空中坠落的男子。
陆华严此刻胸口殷红,三道血淋淋的伤痕在黑盆的火蛇下显的妖异十分。看着三道伤痕,恍惚间书生仿佛看到了一头凶狠的饿狼,一爪挥向陆华严,而陆华严躲闪不及,刹那间鲜血飞溅,身体飞往万里之外。
待书生回过神来,只见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经溜出了青皮衣,此时正围着黑盆转圈,前爪被火蛇舔的发黑,疼的它嗷嗷乱叫。然而,它却是绕着黑盆,看看火蛇,望望书生,目光急切。
“放心,咱们命大,不会有人追他来。”
说着,书生还是把黑盆倒盖。说也奇怪,当其伸手落在黑盆边沿时,竟没有感到一丝灼热,而是如旧,暖洋洋的。而这,在这手忙脚乱之中,书生竟是没有发现。
黑盆在倒扣那一刻火焰熄灭,书生缓缓舒了口气。抱起地上乱叫的小狐狸,放到怀里轻轻的抚摸着。
淋的湿漉漉小狐狸在书生怀里瑟瑟发抖,轻声的低唤着。
安抚好小狐狸,拖起地上的陆华严放到老树根下。破了伞幕的伞仙这时候恍若一把新的油纸伞,哪里有一点破了的痕迹?书生把伞仙靠着老树根放下,遮住了陆华严的上半身,至于下半身,随他去吧。
在漆黑的夜色中,书生湿润的手一边小心翼翼的顾忌着怀里再次入睡的小狐狸,一边在自家胸前摸索着。
倏忽之间,书生举轻若重般抽回了他修长的手掌,一个灰色的半寸大小的丹药静静立在其上。
“应该会有些效果吧。”
书生小声低喃着。
灰色丹药被书生称为“万疗丹”,能救人生死,治疗百伤。万疗丹是书生第一次在书箧内摸出白瓷盘时出现,九颗灰色的万疗丹围绕着冰鸡,被他好奇吃了一颗,饥饿和身上大大小小伤痛瞬间不翼而飞。而后,书生才知万疗丹的珍贵,奈何从第二次开始,白瓷盘只出产冰鸡了,是以书生把其珍藏在胸前衣衫内的口袋之中。
冷风细雨打在身上,书生指尖夹着万疗丹,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狐狸,没有把青皮衣脱下,而是缓缓把万疗丹送入陆华严口中。
静静的听着陆华严逐渐舒缓的呼吸声,书生心疼的从怀中再次摸出一枚万疗丹,轻轻刮下一层丹屑,看着熟睡的小狐狸的嘴微微一张一合,目光中开始流露出一丝温柔,沿着小狐狸的嘴唇,书生把丹屑轻轻抖了进去。
片刻,小狐狸的呼吸似乎变得安稳,不复之前带着虚弱的轻颤声,可怜而又揪心。书生把小狐狸裸露在外的身体用青皮衣盖上,望着漆黑地夜,沉思良久后,闭上了疲倦的双眼。
第二日,天蒙蒙亮,难产不尽的雨幕终于在朦胧模糊的天幕下消逝。
枯树下,横卧着两人。一人身体弯曲,呈抱树的样子。在他的怀里,一只小狐狸伸出了小脑袋,四处张望着。
片刻,小狐狸脚踏书生,黑溜溜的眼盯着一旁躺在地上的陆华严,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只见它皱着眉头,一只小爪子挠着头,似乎是在想该如何处理这人。
蹦蹦跳跳的跳下书生腰部,小狐狸来到陆华严身前,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始仔细嗅了起来。可是突然间,只见它身子一歪,竟栽倒在地。
于是,阴沉的天地之下,除了两具男子的躯体被瑟瑟凉风所包裹,衣衫猎猎,卷动不止,还有一只小狐狸晌着肚皮,不顾形象地任冷风拽起肚皮的皮毛,静静地在那里沉睡。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