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知道她白得了清河街的茶行,花明镜心里不高兴。她不想打理茶行,这样更没工夫修炼了。她找花义志,说她真的不想做生意。她在花神节表现英勇,又在死难者家属大闹时救了花家,花义志认定了她是花家未来的当家人。
花明镜心里不舒服。花义志之所以给她招了个上门夫婿,是认定花盛开无用了,将来的家要靠她的,现在有了个比她还能干的人,以后再生个儿子出来,执掌家业就没有她什么事了。以后要听流水发号施令,这可不行,屈居人下,还不如自立门户,她产生了分家的念头,还和梅子林说了。
“那可不行,你就是说了爹也不会同意的。”梅子林说,“弟弟刚成亲,你就闹着分家,是对爹不满啊,还是对流水不满啊。你同时会得罪两个人,搞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看看以后的情形再说,如果爹真对我们不公平,我们以后再提。”
梅子林从小没有了爹,母亲改嫁之前把他送给了没有儿子的哥哥。梅子林舅舅开了个药铺。他少年时期,突发奇想,跑到龙虎山当了两年道士,想修仙,受不了山里的清苦又回来了。他在花家也挺本分,话不多,老好人一个,也没有什么朋友,只和几个亲戚走动走动。他有个表弟叫刁利安,平日无事不登门,登门必借钱,是借的多还的少,梅子林也是怕他,唯恐避之不及。
一天早上,梅子林准备去茶行,一出门就看见刁利安来了。他扭头就往回跑,告诉遇到的仆人,“说我去桐庐了,把他打发走。”
刁利安走进门,仆人跟他问好:“您来啦。”
刁利安嗯了一声,自顾自往里走。
“姑爷不在,他去桐庐了。”仆人说。
刁利安停住脚步,问:“这么巧,那二小姐在吗?”
“嗯---不---不在,去茶行了。”
仆人吞吞吐吐,狡猾的刁利安怀疑上了,怀疑梅子林故意躲着他。
“我早饭还没有吃那,就在你们这儿蹭一顿了。”刁利安厚着脸皮走到厅里,仆人也拦不住他,只能跑去告诉梅子林。
梅子林、花明镜和花氏夫妇他们都吃过了,就流水和花盛开没吃。
刁利安往桌子边一坐,吃起留给花盛开和流水的早饭,嘴巴大张,呼噜呼噜喝粥,胖手抓起肉包子吧唧吧唧吃。
流水推着花盛开走到厅堂。
“你怎么在我家吃起饭来了。”花盛开用厌恶口吻说。
刁利安听见轮椅的声音,抬起头来,刚要打:“花---”他嘴巴里的米粥喷了出来,手里的碗掉到地上,尖叫:“妖怪!”
流水的心紧缩了一下,脸唰地红了,感觉就像走着走着脑袋突然撞到墙上。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暗忖:这不是在源清山捕鸟的胖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可这么办!
“大早上的你鬼叫什么呢,什么妖怪!”花盛开指责道。
刁利安往后退,贴着墙,惊恐大叫:“那个女的是个妖怪!”
花盛开回头看了看,问:“哪个女的是要妖怪啊?”
刁利安拉过一张椅子,挡到身前,人半蹲着,“就是你身后的那个女人!她是妖怪!”
花盛开火冒三丈,急急地推着轮子朝刁利安过去,骂道:“死胖子,她是我娘子,你的眼睛塞进裤裆里了吗?花盛开拉开挡住刁利安的椅子,一把推开,“你吃完了吧,吃完可以滚了!”
黄大永、梅花等几个仆人都跑了过来。
流水红着脸,思索着如何跟花盛开解释。
“少夫人,怎么回事啊?”梅花问。
流水脸上还是红红的,没有回答梅花,朝花盛开走过去。
刁利安连忙又拉过一把椅子挡在身前,猫腰站着,“你---你---你别过来。”
“盛开,我见过他,还差点打起来。”流水把手搭在花盛开肩膀上,开始述说刁利安抓鸟被她放掉的事情。
“当时他带了个孩子,我怕打起来伤到孩子,就用幻术,把自己变成了鸟头的怪物,吓走了他。”
“你还会幻术?”花盛开惊讶。
“学功夫时,顺便学了一点,不是很精通。”
流水对刁利安挤出笑脸,“真是不打不相识啊,您是家里什么亲戚啊?”
刁利安挺了挺身体,推开椅子,镇定了一点,“我是梅子林的表弟。”
“哦,原来是二姐夫的表弟,幸会幸会。”流水假客气道,“来来,一起再吃一点吧。梅花来收拾收拾。”
花盛开一副能站起来打他的样子,刁利安好不害臊,说吃饱了,悻悻而去。
流水松了一口气。
梅花和另一个丫鬟赶紧去擦拭喷的到处都是的米粥和碎碗。
“这桌子上的东西全给我扔了,重新上。”花盛开说。
刁利安走出大门后回头啐了一口,“呸,什么幸会,幸会个屁!她居然嫁给了这个瘸子。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
对流水的话刁利安半信半疑,当时看得真真切切,根本不像是幻术,但又拿不准。他想了一天,因为欠了人家的钱,被人逼得火烧屁股,第二天他去水牛街找梅子林。
他一来,梅子林夫妇就跟见了苍蝇似的。梅子林低头记账,花明镜忙着交待伙计把装在精致盒子里的大红袍和龙井送到某个大官人府上去,他们都装作没有看见他。
刁利安先跟花明镜打招呼,花明镜没理他。他厚着脸皮跟梅子林打招呼。梅子林嗯了一下算是回答。
刁利安环顾店内,“哎呀,这间茶行不能跟清河街的花一枝比啊。”他倚靠在柜台边,刻意加重语气,“好的还是要留给儿子的。”
“胡说什么。”梅子林面无表情,“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儿子女儿的,你别在这儿挑拨。”
刁利安转身朝花明镜,说:“花家的女人都很能干,现在来个更能干的。”
花明镜走到门口拿了只扫把进来,唰唰地扫起地来,故意把灰往刁利安脚边扫。刁利安一会儿抬左脚,一会儿抬右脚,跟跳舞似的。毕竟是自己的表弟,这样对他太过分了,梅子林过意不去,从柜台里走出来,把刁利安拉到一边坐下,说:“喝杯茶吧。”
梅子林端起紫砂壶给他倒了杯龙井茶,问:“听说你昨天在我家大喊大叫,说流水是妖怪?”
刁利安正好口渴了,端起茶杯一口喝光,“你们家怎么会娶了她啊。”
“你怎么会认识她?”
“差点没被她给吓死。”
“什么意思?”
刁利安把发生在源清山捕鸟的事情和梅子林讲了。
“所以啊,我才大喊她是妖怪。”
“她那是幻术,我听梅花说了。”花明镜说。
刁利安用手指头点点茶桌,语气坚定,“幻术我见过,变幻之前会准备一下,她唰地一下,就把脑袋变成了个乌鸦头。我以前在山里也捕过鸟,那些山民都看见了,没有一个人管的,就她多管闲事,我怀疑她---”刁利安降低了声调,“我怀疑她是只乌鸦精。”
刁利安伸手要端茶杯,花明镜把茶杯拿走,小声地斥责:“你这是造谣!我们家刚刚安生了,你又想闹风波吗?”
“表嫂,二小姐,我对天发誓。”刁利安举起手说,“她那一下真不像幻术。”
“不可能吧。”梅子林转着杯子说。
“表哥你不是当过道士吗?你回去用你的法术试试,看她到底是不是妖精。”
“我就当了两年道士,每天打杂,功夫都是半桶水,哪会什么法术。”梅子林自嘲道。
这时店里来了一位大客户,伙计请花明镜过去。花明镜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客人去了。
花明镜一离开。刁利安搓搓手说:“表哥,我最近手头不宽裕。能不能---”
“不宽裕还养那么多下人,摆什么架子啊。”梅子林没好气地说。
“这次难关要是过去了,就打发掉几个下人。”刁利安一笑,眼睛都看不见了。
花明镜听见了,回过头,向刁利安投来一个厌恶的眼神。梅子林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小声问:“你要多少啊?”
刁利安伸出两根手指头,小声地回:“两千两。”
梅子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站起来,“你跟你表嫂借去吧。”
刁利安慌忙拉住他,“少点,少点,也行啊。”
梅子林伸出五根手指头,不出声地说:“五百两,明天上午小巷子里给你。”
刁利安点点头,端起茶杯当酒敬给梅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