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觉得陌易唐不近相处,半天寸心才讷讷的开口。
“可是皇上一直对您很好啊。日夜兼程从邺城赶回帝都,喝水的功夫都不耽搁,直接来关鸠宫看您。”
寸心的意思,良辰自然明白,他那样身份尊贵的人,愿意迁就,哪个女人不觉得莫大的福分。
可是世人如寸心一样,只的看到他表现出来的独步天下的温情,却遗漏了他身为帝王令人胆颤心惊的权术谋略。
这些,良辰并不想与寸心争辩,索性闭口不再言语。
当夜,陌易唐果然没有回关鸠宫。
月落星沉,东方渐白,晨阳中的的皇宫,萦绕在一片淡金色的氤氲里。
九重宫阙内的乾坤殿,陌易唐已然两天两夜未曾合眼。
皇宫宁谧在一片死沉气息中,一道闷雷闪过,仿佛老天都在哀戚。
一波平息,一波再次涌上,在陌易唐对朝纲进行大刀阔斧的整治下,朝廷反对一党借着新帝御驾亲征的空隙,大肆反扑,却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帝王如此神速的解决了外患,班师回朝。
所谓兵贵神速,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谋略。
帝都的内忧,同邺城的战火不一样,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待陌易唐班师回朝,便召集了心腹重臣商议。
这一刻乾坤殿内的官员都意识到,兴许这会是西凉朝纲的一次翻天覆地的洗牌,所有人都只剩下一个念头:江山代有才人出,推翻陆家一党,便是他们的出头之日。
陌易唐布满血丝的眸子,一瞬不移的盯着在朝官员名册,伴随着他手指点拨到的人名,似乎能听到被抄之人举家凄厉的呼唤。
等到他的手指,游移在名册上良久不动,禄升眼尖心细,猫着身子瞄了眼名册上的名字,大大小小的官员罗列而出,为首赫然在列的正是陆家与白家。
一个是叱咤沙场、名震四国的威远将军,一个是权倾朝野、两朝不倒的皇亲国戚,与西凉而言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哪个都不是陌易唐一句话就能让改吃素的主儿。
更何况,日前陌易唐还力排众议,钦点白柏青之女为后。
殿内一片萧然肃寂。
良久良久,兵部侍郎一挥冷汗,躬身上前,行礼之后道。
“皇上,这次邺城一战,白柏青以浠水、邙山两处需镇守兵将,手下三十万精兵,拒不出兵邺城,微臣以为,白柏青仗着皇上怜惜其女,愈加的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陌易唐如同被烫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闪着冰冷的寒光,一语不发,只透过窗柩看着远处。
殿内圆滑点的臣子看出了门道,出列回禀,“王大人此言差矣,邺城在南,浠水、邙山在北,若是白将军调兵前往,舟车劳顿亦犯了行军大忌。况且,浠水、邙山也是边境之地,若是贸然抽兵,岂不是中了北疆围魏救赵的陷阱?”
兵部侍郎正想再辩解一二,那人含着笑又道,“王大人怎么会说出如此欠缺考虑的话来?还是,王大人以为,将矛头指向白家,陆家就能幸免于难了?”
兵部侍郎王淮冰那一期的科考,正是陆仲民为主考官,朝堂之人都道陆仲民是王淮冰的老师。
王淮冰气的脸色铁青,双手抱拳行礼,“皇上,切勿听信宋昱闻片面之言,微臣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旁人都知道这一次朝纲洗牌之后,兵部尚书空缺出来,唯有王淮冰和宋昱闻有资格竞选兵部尚书之职,是以两人明面暗下少不了一番争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眼见旁人都自动转入观戏模式,王淮冰只好自救,“皇上日前曾言立后白良辰,微臣此言也只是谏言,挫一挫那白柏青的气焰,不然等到白良辰为后,白家岂不是成了另一个权倾朝野的陆家?”
一语既出,殿内众臣皆心头寒战。
“朕对整治朝纲,已起了破釜沉舟之心,众爱卿不必杯弓蛇影。”关键时刻,陌易唐终于出声。
可众臣长久的浸淫在陆家的威吓之下,好不容易盼来新帝雷厉风行的整治,岂料半路又杀出个白家之女,荣宠六宫,怎让他们安心。
还想禀明些缘由,无奈,眼观陌易唐神色蕴含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慑人之力,众臣竟说不出话来。
一片凌洌的气氛中,惟有站在角落中的汪凌峰面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波光流转向陌易唐,开口提醒道,“皇上,南域国主边玲玉,已在殿外守候多时了。”
盯着窗外远眺的陌易唐忽然提眉微蹙,眼底掠过一丝厌烦与不耐,脸上忽晴忽暗,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毕竟是九五之尊,这不耐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间表情又恢复如初的平静无波,“京畿霍乱这件事,凡是钦点到的名单,壮丁充沛宁古塔,女眷充沛掖庭。此事到此为止,众爱卿退下。”
众臣子出了大殿,王淮冰的火气还未降下来,觉得今日在圣上跟前蒙羞,碍于皇命不敢再问,只好找到汪凌峰倾诉,“汪大人,微臣当真一片赤子之心,这点您是知道的吧?”
汪凌峰正同旁人打着哈哈,见王淮冰近前说话,只好将旁人支走,“淮冰,你这事办的不漂亮。”即便知道皇上心里对白柏青不亲厚,也要证据确凿才能张口咬人。
王淮冰日前听了在幽州经商的娘侄零星说了些皇上与白家的纠葛,本意是想打个台阶让皇上处决白家,好博得龙颜大悦,谁知道在圣上面前没有表现好倒罢了,这一次京畿霍乱没有将污水成功泼到白柏青身上,日后若是白良辰真做了西凉皇后,哪有他的好果子吃。
王淮冰想想就觉得汪凌峰说的对极了,这事他办的不漂亮,何止不漂亮,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汪凌峰安抚道,“兵部尚书一职,暂且还未定下何人任职,没有到关键时刻,王侍郎不妨再等等。”
王淮冰觉得此话有些蹊跷,遂幽幽长叹一声,“下官如何放得下心”
汪凌峰不说话,只抬抬下巴,亲笑吟吟的望着行在长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