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凌峰又在耳边说,“陆家帮你从太后手中夺权,也全是看在陆璇玑的份上。七哥,若是因为怜惜那个女人,罔顾了陆璇玑,进而得罪陆家,那就得不偿失了。做戏,就要做到底。不然,这买卖,真心划不来。”
他更是个出色的权术者,弄权的人,都懂得权衡利弊轻重。
“可眼下璇玑脸上那伤,只怕陆家咬着,不会松口,非要朕与白家决裂不可。”修长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桌面,推敲着即将面临的困境。虽然夺了太后霸占的朝权,又挑起了陆相与白将的对立,这不是他所希冀的。
“皇上,臣早年出海经商,途径南蛮之地,那蛮夷也是三妻四妾,臣却从未见过后院起火之事。”说到这汪凌峰卖了个关子,见陌易唐挑眉以待的摸样,才接着将话说下去,“那蛮夷头目曾指点臣一二,说是御姬为奴,方振夫纲。这是放眼普天之下皆行得通的准则。”
他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汪凌峰这番话的另一层含义。
于是轻笑一声,说道:“朕还要去储秀宫看看璇玑,你也早出宫回府吧。”
汪凌峰见他听进去了,转身告退,“臣告退。”
储秀宫,一片幽暗,并未掌灯。
陌易唐步入内室的时候,童玉正掩面出来,隐约还有哭过的痕迹,见了他慌忙下跪行礼,被他一个虚指止住了声音。
“怎么回事?”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童玉抹了抹眼泪,“郡主不给掌灯,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凡事能让郡主看见脸上伤疤的东西,统统都被扔出来了。”
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摆手示意童玉退下,推开门,摸黑向内殿走去。
才刚跨进去。咻咻就砸来一个花瓶,好在他反应快,极快向后一退,才免于祸事。
“狗奴才,谁准你们进来了。滚,给本郡主滚出去!”说着,又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宫灯扔了过来。
陌易唐一个闪身避开,就着方才一闪而过的光亮,寻到她的位置,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璇玑,是朕。”
“皇上——”璇玑的声音一瞬间溢满惊喜,却很快又被恼怒取代,“不要看我。”
说着就要伸手去捂脸,陌易唐快她一步,一手将她的身子揽住,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为何不准点灯?”
璇玑微微垂眸,似叹息却渗着阴冷,“我的脸毁了,她们都来看我的笑话。皇上,您还是走吧。”
“谁敢!”他的语气沉稳,但眼神却有一种摄人的寒意,“你是这储秀宫的主子,朕都舍不得动一根毫毛。来人,将朕带来的二十颗夜明珠点缀在储秀宫内外。”
童玉领人进来,将夜明珠镶嵌在宫殿各个角落,柔似轻纱的光亮下,陌易唐缓缓拥着她坐下,“还让朕走吗?”
璇玑安安静静、柔柔顺顺地坐定在他旁边的位置上,“璇玑自知这次姑母行事鲁莽,还无辜牵连了白氏受皮肉之苦。越发的没脸见皇上了。”
见她如渊的瞳眸浮上了点点自嘲与愧疚,“朕疼你还来不及,哪儿还顾的及她。”
听他如此一说,璇玑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明艳,犹如雕刻在唇角。
“皇上,璇玑这次划破了脸,为的就是给您一个处置太后的台阶,如若您主意已定,陆家那边您大可不必担心,璇玑会跟父亲说明情况,此时您便可置她于末路。”
“璇玑,陆家想出掉太后这颗绊脚石,却也不要一味将朕当傻子。”
他微微抿唇,凝成一弯极其冷峻的弧度,室内光影柔暗,她并不能真切的看清他的面目表情。
璇玑只听得他的声音沉闷绵长,慢慢的,砸在她的心头,仿若在告诉她,这天下是陌家的,天家的事,做臣子谨守本分就好,不该管的千万不要逾规。
她怔怔的看着他嘴角勾抹出冷漠至极的戏谑,犹如她是一个不争气的玩物。
“璇玑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不懂!璇玑,朕问你一句,你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保住朕的帝位?”他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还是为了守住陆家的锦绣前程?”
新帝临位,陆家虽有太后撑腰才得以稳住朝臣的位子,可当今天子并非太后嫡出,为了保住陆家基业不倒的,小心翼翼为新帝办事,不如送陆家之女入宫到新帝枕边,来的稳妥。
这时候,太后,已经成了陆家的废棋,只能铲除。
如果这个问题陆家都把握不了,在朝廷的事情上,就已经失去了胜算。
“陆璇玑,你舍弃了自己最重要的感情进宫来,现在又与你的嫡亲姑母为敌,你并不是为了朕,你是为了陆家的锦绣前程。”
陌易唐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叙述意见事不关己的戏文。
犹如被戳透了心事,陆璇玑一愣,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到陌易唐冷毅的侧脸,闷了半晌,却还是化为一声吁叹。
“原来,皇上早知道了。既然皇上配合璇玑做了这么久的两情相悦的戏,为何不一直做下去?还是,皇上现在心里有了别人,再不愿意跟璇玑演下去了?”
陆璇玑自他怀中滑落,慢慢的依靠自身的力量,站定在他面前,“不管怎么说,皇上得到了您想得到的东西,可陆家因为您,这次可算是和白家结了梁子了。皇上心里那个人,是白良辰吧。”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十足的意味来,也不知道是讽笑自己裹足不前还是讽笑陆家,总是就是觉得可笑。
她仿佛未看见他的讽笑,温婉一笑,语气却是不冷不热的异常平稳。
“奴才在坤宁宫外殿张嘴的声音,我也是听见的,您那么急切的带人去关鸠宫,明面上是取珍珠,可璇玑怎么看着像是想将她带离坤宁宫,至于您后来下令禁足一个月,不准任何人进出关鸠宫,难道不是怕太后乃至我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才会做出那样护她的举措来?”
经此一事之后,白良辰留下,对陆家而言,始终是个祸患。
“所以——”陌易唐也站了起来,有些意味不明的回敬她的注目礼,“你是希望朕随着你陆家的步调,对白良辰乃至白家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