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这层意思。”她从来就标榜自己是什么好人,何况这样做,她身后还有整个白府几十条人命,还有那些免于战祸的人,若是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即便只是想想,她都觉得后怕。
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还好一些,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良辰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会被冠上深层的意思,久而久之,前朝公主遗脉的身份不是一种荣耀,反倒成了她的枷锁。
“有时候我甚至有些担心,您总是这样疑心来疑心去,若是有朝一日这份情意不在,是不是我也会如夜白衣一样,落的杀而后快的结局。”
她紧巴巴瞅着他,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如此情绪过于外泄肆意追问过,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氤氲之气,但却一滴泪都没掉下来,只是紧咬着两瓣唇,像是努力在克制着自己。
看着这样的她,他突然觉得心疼,将她拦在怀里,“吓坏了吧。”
那样带着血泪的身份,犹如冗长的枷锁咔嚓一声就套在她的脖子上,惊的她夜不能寐,日不想食,还偏偏要做出正常人的形态来。
今日机缘巧合了,若不是他被陆璇玑将了一军,也不想快刀斩乱麻解决夜白衣,更不会挖出她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
她摇摇头,答道,“还好。”
以往不也都撑了过来,单凡有个人心疼,就会觉得特别的委屈,良辰在心里叹息一声,自己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软弱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她就满血复活过来,“皇上大半夜的赶来,是要告诉我,事情已经到了不杀夜白衣不足以平复的地步了吗?”
陌易唐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青芜只说对了一半,朕的确去了意如殿。”
良辰心里一个咯噔,心里那股酸涩还未来得及宣泄出来,就被他下一句话堵回去了,“庄妃请求见朕,告诉了朕一件事,杀朕个措手不及。”
见他面含寒霜,语带冰锥,良辰立即绷紧神经,“什么事?”
“夜钦城已经伏法,夜白衣杀或者不杀影响,原本并不大,就算太后一党借机生事,也左右不过仁义治天下的大论,错就错在冷无颜好心办了坏事,火烧浇油、弄巧成拙的后果,就是夜白衣落得个非治罪不可的下场。”
见她张嘴想发问,他眯着眼睛,“别摆出一副你毫不知情的样子,青芜去打听,还能逃得过那么多双眼睛不成?”
若他身居高位都能将她的一举一动摸的一清二楚,那岂不是真如他所言,已经落了很多把柄在有心人手中。
良辰心里一阵发虚,他这样说,她也不再做戏,安安分分听他分析,“陆远兮如今在刑部当值,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忠心为主,冷无颜在狱中自尽之后,他一口咬定事有隐情,非要彻查,画像递到庄妃手里,事情还真有了转机,你宫里的那个寸心,跟画像上的冷无颜,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说着,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良辰,良辰架不过如此犀利直达人心的审视,撇头不看他。
陌易唐叹口气,“你就没什么要告诉朕的?”
“有。”良辰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转过头,唇角浅勾,一抹笑容嫣然流淌,眸澄澈分明,“当初我并不是被什么人掳走的,是我自己早就算计好了,逃出去的。”
陌易唐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她,“陆远兮要娶亲,心里难过了,脚底抹油想跑了就一了百了了,是不是,你怎么不想想朕?”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让朕不省心。”这几个字,简直是从他的唇齿见挤出来的,用力而缓慢,可左右抵不过她眸中笑意盎然的如水清透,她莞尔一笑,“坦白从宽,您先听我说完。”
在他的注视下,她弃了那个冷漠而尊贵的‘皇上’尊号,也摒弃了‘您’的尊称,而是亲昵的唤出另外一个称呼,“七哥。”
七哥,七哥,女扮男装入宫做他侍读,私下里她便这样唤他的。
她挽上他的胳膊弯,脑袋歪靠在他的臂膀上,仿佛是想用最亲切的身份向他诉说心底最秘密的事情,证明她的心里也是不得已的苦衷的。
“我不否认,陆远兮的事情的确让我难过。”依靠着的身体一个僵硬,她感受得到,如猫一般,在他身上蹭了蹭。
“可更让我难过的事,竟然把握不住我的心,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他的冲击才忘记了入宫的目的,后来暮然发现,我竟然常常挖空心思琢磨你的想法。”
“在邺城时候,竟然还会梦到你。我想,你大约过的很好,地位稳固,臣子越来越敬仰,你的世界三千繁华,舞榭歌台,那些疯狂的、缠绵的,悲伤的,都已经被你抛到了脑后。”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那种感觉,太无可奈何了。”
“青芜说我过的太无趣,她问我逃出你的五指山有没有后悔过。”她看着他,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
这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呢喃,说完之后,好久她都没再说话,陌易唐耐心听完,两人沉默良久,突然他像是顿悟过来,一下子板正她的身子。
良辰反应过来,入目就是他放大的俊脸,他看着她,抿着唇,极力隐忍着什么,到最后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再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之过去显得低沉。
他说:“心里有朕,却故意离朕远远的,你这不是杀人嘛。”
唇角依旧是清浅的笑意,可眸中却是无奈何纠结。
良辰凝神看他,高大英俊的他依然出色非凡如旧。
然而在她心中,他已不再是人前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存在,她与他之间的膈膜在争锋相对的分离中渐渐发酵成倾心相待。
“你先别动怒。”良辰牵动了一下嘴角,原本想笑,只是难度有些大,最后还是化作了一抹习惯性的嘲弄。
“因为我发现,有些事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和陆远兮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太年轻只看得到彼此,不把家族因素看在眼里,可你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