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的太监虽不男不女,可力道并不比普通男子小多少,那一掌下去,即便心中有所顾虑,暗暗收力,到良辰脸上时候,还是火辣辣的一记。
寸心在一旁急的直打转,眼看自家主子被打,想要上前替惩,奈何被旁边的人按住动不了,只能含着泪眼看着掌事的太监又一巴掌扇了下去。
这宫里有许多见不得光的规矩,若论刑罚也是讲究门道的,就说掌嘴这件事,有时候看似又快又狠的一掌下去,看似狠厉毒辣,力道远远不重,也就是面子难堪了些。而有些时候,别看是慢悠悠的一掌下去,那都是牟足了全身劲道的,嘴角不出血,也得肿起老高老高的。
她暗暗观察了那掌事太监两条腿的距离,既不是外八字,也不是内八字,压根就没有给出暗示性的动作,也不知道这掌事的太监是哪个宫里的人,摸不清是敌是友,寸心愈加不安。
她正是心急的时候,瞥见内室的帘子掀开,那一身明黄的身影踱步而出。
殿外,雷雨大作,整个宫廷被风雨如晦的天气调成黑压压的世界。
同样被按住手脚的青芜,不顾一切,甩开身上力道的钳制,连滚带爬的跪到陌易唐身前,“皇上,都是奴婢的错,还请皇上明察秋毫,放过我家小姐。奴婢愿承担一切后果。”
陌易唐望过去,良辰原本红扑扑的面庞早已经被苍白取代,那仓冷的色调甚至已经蔓延到小巧的唇上,原本粉红的唇色只剩有些淡青的灰白。
比起扇在脸上的力道,来自那道灼热的视线,才更让良辰面上火辣辣的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良辰已经没有别的力气。恍惚中听到陆璇玑贴身侍女童玉怒骂青芜,而青芜对她的怒骂不辨一口,只扯紧他的明黄拼命求情。
愣神间,掌风袭来,又挨了一下,嘴角痛的已经失去了顺畅发言的能力,只能拼尽所有气力,最终幻化成断续的音调,“青芜,不要,求他……”
求也无用。
明明不是六月天,她的额头却有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如同饱满的珍珠一般晶莹剔透。霎那间,他的心像是被揪到了一起,根本听不下去她的话,眼里全是她的倔强和不服输。
视线转到禄升身上,禄升一个激灵,微微一点头,他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去,面上又重新蒙上狠厉之色,“白良辰,朕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将九十九颗南海珍珠交出来,若是你冥顽不灵,妄图再下狠手,朕势必不饶你。”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说罢,扭头出了坤宁宫的大殿,“给朕把她拖来。”
伴随着话落,早已有强壮的侍卫进入殿里,粗鲁的将良辰拉到殿外,她像是麻木了一样,没有半分挣扎,任由侍卫将她扯的胳膊发痛,耳边回荡的,尽是那名青芜惊慌至极的尖叫和他粗吼低哑的命令。
到了关鸠宫,青芜忍着泪水,终于在梳妆盒找到了那九十九颗珍珠,双手捧了出来,呈在陌易唐面前。
他的眼角挑了挑,太医机灵的上前探查一番,仔细研磨色泽,嗅其气味,“皇上,珍珠完好无损,并未动过手脚,可以给璇玑郡主入药。”
良辰一干人等依旧跪在地上等候君令,她的意识在渐渐的飘散,只觉得脑仁嗡嗡地发疼,嘴角疼的让人几乎想晕过去。
可偏偏在这个情境,她只能咬牙苦撑,若不是努力控制,她扶着青芜借力的那只手恨不能掐进血肉里去。
手里惦着珍珠,即刻就要赶回坤宁宫去,可陌易唐仍没有动,看着跪在地上卷缩一团的身子,他紧紧蹙眉看她,“刘太医,你随身可带了消肿止痛的药?”
太医也是人精,立马从药箱翻出一白色瓷瓶儿,递到青芜面前,“外敷即可。无需其他禁忌。”
良辰手一抬,将太医递过来的药瓶打落在地,却因为幅度过大,牵动了原本摇晃不稳的身子,再次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嘶’了一声,可那双眼睛,却没有忘记剜向他。
“你干什么?”见她如此,他低声叱责一句。
那声音像是命令,低低的,不容回绝。
良辰仍是咬牙坚持,强做不惧的迎上他的黑眸,嘴唇抿的紧紧的,浑身透出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臣女做不来,皇上也不必做给臣女看。皇上既搜走了珍珠,还请皇上彻查清楚这件事,还清者以清白。”
她可不是傻子,陆璇玑好端端的倒向自己,若不是有意为之,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对于何人陷她于死地,本没有大兴趣,可都掐到自己头上了,没道理做缩头乌龟。
“还能跟朕犟嘴,看来伤的不重。”他并没有动怒,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刚才饱含情绪冲突的眸子已经收起了戾性,再次恢复了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淡薄,仿佛是在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传朕旨意,白氏有伤璇玑郡主之嫌疑,禁足一月,没朕的旨意,任何人等不得进出关鸠宫,违者以违抗旨意定罪。”
话尽,他已经转身离去。
“小姐。”见陌易唐远去,青芜将良辰搀扶起来,有些不解,“皇上方才明明是有心化解的,小姐为何不领情。”
良辰整个身子都依挂在她身上,听了她如此说,不禁有些可笑。
“就算我对皇上伏小,这事也不可能就这样敷衍过去。太后在一旁虎视眈眈,陆家更不会放任旁人欺负到陆家之女头上去。”
这是别人已经设好的局,完美的似乎就等着她往下跳,或者,这根本就是太后一党与新帝之间的一场较量,而她,只是一颗谁都能利用的棋子罢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抵挡陌易唐的怨念仇恨,却没想到事情远比她想的复杂,算计来的如此汹涌,她竟连一个辩驳的理由都没有。
陌易唐从关鸠宫出来,便直奔坤宁宫而去。却没想到,陆璇玑已经被送回储秀宫。
“禄升,你领刘太医前去储秀宫,替璇玑清理伤口。”他的声音有着刻意压低的沉闷,,瞳眸半眯着,狭长的缝隙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
坐在主座上的太后,面上突然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端着茶盏的手有些不稳,但是依然不紧不慢的饮着。
禄升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儿了,心里明了皇上是有事要同太后私下谈,出门的时候,将其他伺候的太监宫女也都带了出来,吩咐在殿外等着。
剩下便是他与太后的单独对阵。
他注视她良久,墨黑的瞳眸如同兴起了惊涛骇涌,虽然表面平静无波,但她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皇上,是要跟哀家谈谈璇玑受伤一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