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闷头大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塞雷就活蹦乱跳地来找我了。
我本来不想开门,但是看他一头包,眼神就跟被遗弃的小狗一样,一时心软就给他开了门。
“亏得你能下这么狠手。”塞雷幽怨地说。但他知道自己错在先,所以除了有些抱怨他也没什么话讲。
我拿出天马羽毛编成的扇子轻轻摇了摇,说:“嘿,你还别说,这东西扇风一股清香,真不错。”
塞雷脸憋得通红,半天没说出话来。我笑了起来,去酒柜开了一瓶上好的杜松子酒,斟满后递给了他。桌子上有几个橙子,可以把橙汁挤出来加在酒中,这是我很喜欢的喝法。
我们在客厅对坐着,除了来回递水果刀就没有了任何对话。
“后事我都解决好了。”一杯酒喝完,塞雷首先发声打破了这种氛围,“酒馆老板我做了赔偿,围观群众的记忆我也用言灵消除了。”
“言灵”,是所有魔法师追求的至高法术之一——即只通过话语,而不通过魔力运转就可以达到使用魔法的效果。但实际上仅有寥寥数人知道,“言灵”在世界上无处不在。简单来说,上司对下属说了一句话,下属便会听从命令去做,这其实就是一种言灵。
换句话说,必须是上位者对下位者使用言灵才会有效——上司叫下属干活那叫命令,而下属不可以啵上司嘴。
要到达塞雷这种通过言灵删除记忆,就需要使用者被世界默认为地位极高之人——这是联合王国的皇帝都无法做到的。
言灵很好用,但是很可惜,我并不能使用言灵。
“嗯,你做事一向稳妥。”我点了点头,又换了个语气挖苦他,“可惜就是酒品不好。”
塞雷老脸一红,开始唉声叹气。
再计较下去就显得我小肚鸡肠了,于是我给他递过去一个魔法收纳戒指。塞雷打开一看,里面是我两千年来的私藏美酒。
“你这是干什么?”他有些错愕,似乎在说印象中我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我就问你要不要。”我调笑着说。
“要要要。”塞雷将戒指迅速地揣进口袋里,不时还打开看看:“哟,这不是波纳雷酒庄的酒吗?一千年前倒闭时我还惋惜了好久……”
我看着他美滋滋地样子,犹豫了半天,轻声开口说:“我要走了。”
塞雷掏戒指的手僵住了,问:“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四处走走,没什么目的地。”我说。
“我和你一起走。”塞雷说,“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
我起身拉开公寓的窗帘,楼下街道人流不息,叫卖声不绝于耳。“你在这座城市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要走呢?”
我指着着楼下的人一一说到:“你看,我楼下那个卖三明治的男人、卖花的小姑娘、修皮鞋的手艺人……他们都认识你,和你关系很好,而我就住在这里,和他们说过的话却不超过三句。你属于这座联合王城,而我不属于。”我点了根烟,也不知道是落寞还是什么心情。
两千年的默契让塞雷迅速明白我的意思。他靠着窗户,眺望着这座庞大的城市,最终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好。”
“那你什么时候走?”塞雷问我。
“现在,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我回答。
“行,那我送送你。”他说。
联合王城的气候一向不错,此时正值晌午,太阳把街道照得亮白。我们并肩走着,路上行人有认识塞雷的,向他亲切地打招呼,只不过此时他似乎没有回礼的欲望。
我们走得比较慢,一路上聊聊天,倒也是挺舒坦的。不过这就导致我们走到北城门时已经中午了。
“你回去吧,我走了。”我看了看四周,离别的人还真不少,有送孩子出去的、有夫妻别离的,总之离别的氛围很浓厚。
“这个你拿回去。”塞雷将魔法收纳戒指又递给了我,“路上难免会口渴,假如冷了喝点酒也可以暖暖身子。”
我一愣,其实到了我和他的这个阶段,已经许久没有冷这种感觉了。
“别,”我把戒指推了回去,“我是看你天天喝劣酒太掉价,别让妹子们看轻了。”
他拗不过我,只能收了回去。
“那你保重。”
“还保重呢,我都胖成什么样子了,还指望这次出去走走能减减肥呢。”我开玩笑说。
塞雷大笑,继而狠狠地给了我一个拥抱:“林刻,你要记住,这里的一切繁荣与和平都是你的奋战换来的,他们忘记了你并不是你的错。”
我轻轻点头,又用力地将他推开:“你现在怎么越活越矫情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知道你的,毕竟你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回头看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城外。塞雷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林刻·布莱克,有朝一日,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记住你的!”
我默默地吐槽:“都两千岁了,怎么还跟个热血笨蛋一样,这么大声喊也不嫌丢人。”
总之,我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很久的城市——久远到它刚建成我就一直在这里。中午的太阳并不饶人,我只能眯着眼才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一如两千年前。
那时的我也是这样从“博学王之帽”城中走出,厚重的钢铁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城头上的将士为我唱着离歌。
不同的是,那时我的身边有五位伙伴。
“敌人最后所见将是我的面孔!朋友饿了我就是厨师长!”兽人族的塞德斯·布鲁艾尔豪迈地拍着胸脯,虽说他看上去是个大老粗,但是做饭非常好吃。
“一切结束后,五族将高呼我的名字!当然,我是指巴莱·欧·耶克这个名字。”地精族的巴莱·欧·耶克驾驶着魔导机械快速地走到了我们的前面,似乎他的本名非常难听,这是他自己改的名字。
“谁说女子不如男,老娘顶十个男汉!”矮人族的女士赛丽·刚德斯通手拖巨锤,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矮人族向来重男轻女,而赛丽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才硬生生闯到了高位。
“优雅,战场上也需要优雅。”塞雷·弗拉塔轻轻揉着眉心,出身人类王族的他似乎对队友的行为不太满意。那时的他还喜欢端着架子呢!
精灵族的薇莪拉则走在我的身旁,山下战火纷飞,杉木燃烧发出的爆裂声混杂着战士们兵刃交锋的清脆声,她那金色的长发被火光渲染成血色,回眸时紫色的眼中满是泪水。
而我呢,则是个人类的法师,身为最后的博学者,出于一种莫名其妙地使命感和责任感和他们一同踏上了战场。
我们就是扶柩团的六人,在“谜团战争”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我们一去不回,一去不回。
我们如此地热爱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却将我们遗忘;这并非是谁的过错,我只是偶尔想小小地抱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