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原本是一个讨厌狗的人,却因一只狗毫无理由地相信她,而成了一个爱狗者。
粒粒是一只黑色的田园犬。粒粒的主人从不遛它,粒粒从来都是自己遛自己。粒粒喜欢辛巴,也就跟着喜欢我了。
只要看见我,不管多远,粒粒都会“嗒嗒嗒”地跑过来。它靠近我,望着我,跟我摇尾巴,或是往我身上跳,抱我的腿。除非我摸摸它,跟它说:“粒粒乖,自己玩啦。”不然,它是不会离去的。
有天早晨,我去上班。下楼不久,我就看到了粒粒。它正从小区门口飞奔而来。我以为它会跟往常一样呢,就放慢了脚步。结果它却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跑了过去,瞥都没瞥我一眼。我继续赶路,可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又响起了“嗒嗒嗒”的脚步声。我想,肯定是粒粒,除了它,这小区里再无第二只狗会在奔跑时发出马蹄般的声音了。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它望着我,双目湿润,尾巴微垂,一副抱歉的样子。我摸摸它,跟它说“没关系啦,乖,去玩吧”。它才摇着尾巴离去了。
在粒粒眼里,我无疑是它的好朋友,而且它相信我跟它一样,也视它为好朋友。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每当它睁着一双亮眼,信任地望着我时,无论如何,我都是不敢也不忍辜负它的。
辛巴从来都不是乖乖狗,所以每次给它喂药,我们都得想方设法。或夹在面包里喂,或磨成粉冲水喂。若直接喂药丸,它就像个婴孩一样,舌头一吐一吐,把药丸全吐掉。
但这次它却很乖。女儿把它抱在怀里,一手掰它的嘴,一手往它嘴里倒小儿感冒颗粒,一次一袋,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任她倒。喂它蛇胆川贝枇杷膏,喂它止咳糖浆,它都乖乖地喝。喂它阿莫西林、氨茶碱,乃至我吃的过敏药,它也乖乖地吃。打针也是,它趴在那儿,乖乖地,一动不动。
医生说,它知道自己需要帮助,它知道也相信人在帮助它,所以它很配合。
是的,它相信,而且是绝对相信,不管人是否配得这份信任。我们深知这一点。所以,尽管它已年迈,且无治愈的可能,但我们还是要医治它。我们不怕付出,只怕因付出不够而辜负了这份信任。
童原本是一个讨厌狗的人,却因一只狗毫无理由地相信她,而成了一个爱狗者。有一回,童去看朋友。朋友的狗阿木一见到她,就扑上来抱住她的腿,并且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童当即心动。从那以后,她就成了爱狗者。
万物皆我师毫无疑问,是粒粒的信任,而不是它的怀疑,使我成为它的一个好朋友;是辛巴的信任,而不是它的怀疑,使我努力做一个好主人。同样,是阿木的信任,而不是它的怀疑,使童成为一个爱狗者。人与人之间也是。亚尔诺德接管一群惯于说谎的少年后,没像前任那样严惩他们,而是信任他们。结果一个学期后,这群少年完全变了。他们说:“向亚尔诺德说谎是一件丑事。因为他总是相信你。”亦即,是亚尔诺德的信任,而不是他的怀疑,使这群孩子成为他愿意相信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