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女的复仇二
关萤一身黑衣，倚坐在树下，把玩手里的枪。
他们到时，关萤玩笑的将枪指向靳狂，离他最近程昀闪身挡在前面，之后是小万兄弟，像叠罗汉一样将靳狂严密护在身后。
伍辰光慢慢走上前，挡住关萤的枪口。
“怎么？”关萤慢悠悠收回枪，笑盈盈的望着他。
伍辰光面无表情，简洁的说了两个字。“决斗。”
关萤目光一凛，唇边的笑意加深，冷艳而魅惑。“我很意外……啊，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她自言自语似的，缓缓起身。“每次遇到这类事，你总是冲在最前面，老好人一个。”
伍辰光的眼神黯淡下来。
“你选的这地方不错，带我转转如何？”关萤友好的询问，全然不似一个来挑战的人。
伍辰光没有回话，举步向前，在前方领路。
关萤朝靳狂他们挥挥手，兴奋的像个前去探险的孩子。
靳狂和程昀相视莞尔。若不是对她了解至深，谁能想象出，举止有些幼稚的她心机极重……如天使与恶魔的合体。
关萤跟在伍辰光后面，脚步轻盈，一路东张西望。“把后背留给我，你倒是信任我。”
伍辰光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调侃，一直向前走。
背后传来轻微的枪械响声。
他止步，转过身。
“就这儿吧，夜里看什么风景都一样。”关萤右手握枪，甩甩手腕。
伍辰光凝望着她，轻声问：“如果我死，你可以停止这个游戏吗？”
关萤作势想了一会儿，甜甜的笑笑。“不行。”
伍辰光几不可闻的一叹，摸出怀里的枪。“你想怎么玩？”
“就这样。”关萤振臂，毫无预警的朝他开枪。
伍辰光侧身闪过，身形敏捷的没入树丛。
关萤吹了声赞赏的口哨，迈步向前。
昏暗的小树林，静谧无声。天空的乌云缓缓飘过，露出娇羞的残月。清辉洒下，清冷的月华笼罩大地。
只见两道身影在林中飞快穿梭。人至，风至，人去，徒留草叶摇曳。
关萤如鬼魅一般尾随在后，频下杀手。伍辰光只闪不攻，几次与死神擦肩，都惊险避过。
他，终究不忍下手。
计算着她枪中的子弹，伍辰光故意闪身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关萤毫不犹豫的放出一枪。两人距离太近，伍辰光避过致命处，贴着他的腰侧擦过。
关萤冷笑，抬手上移，又是一枪。
伍辰光跃入草丛，没了动静。
“伍辰光，不要再躲了，你输定了。”关萤信步前行，阴鸷的笑起来。“你想耗尽我的子弹，逼我束手就擒？我告诉你……不可能。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就算没有子弹，我还有剧毒，杀不了你，我就自绝。总之，今天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砰的一声枪响，关萤倾身一跳，滚入草丛。
伍辰光从暗处走出，神色凛然。他不能再犹豫。他的生死不重要，可是如果不阻止她，就会危及其他人的生命。程昀杀不了她，靳狂也杀不了她。他们心存歉疚，根本不可能全力以赴。
只有他了。
如果非要如此，他宁愿亲手送她回地狱。
“你只剩两颗子弹，这一局，你输了。”
黑暗中传出一声冷笑。一道人影从树后闪过，伍辰光紧追上去。新一轮的追逐展开，与方才相反，这一次的猎人是伍辰光。
大约十分钟后，关萤的身影突然没入草丛，没了动静。
伍辰光担心有诈，隐身在树后。
过了很久，周围寂静如空。伍辰光心中疑惑，从树后走出，谨慎的接近关萤消失的方位。
他拨开树丛，看到关萤蜷缩在地上，表情痛苦。
伍辰光大惊失色，把枪丢到一边，跑过去抱起她。“小萤，你怎么了？”
关萤呼吸短促，虚弱的靠在他胸前，双眸紧闭像是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小萤！”伍辰光看不出她伤在哪里，只能干着急。他抱起关萤，拔腿狂奔。关萤的呼吸越来越浅，入不敷出，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
“小萤，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幸好你们来的及时，差一步病人就没救了。”医生走出急救室，长叹了一口气。
伍辰光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忧心的向急救室里面望去。
靳狂一手搭在他肩上，问医生。“她得了什么病？”
医生略一沉吟，说道：“病人的肺部切除了大块，似乎经历过重大事故。她不宜进行剧烈运动，肺部负担过重，就会影响正常的生理机能，造成缺氧，像刚才那样，停止心跳。”
伍辰光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那场战火，终究给她造成多少伤害？恍然间，他心中浮起一个疑问——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十几年……她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
伍辰光悲恸的险些站不稳。
程昀体贴的把身体借给他靠。“医生，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如何？”
“暂时没有大碍。一般像这样的病人需要精心护理，若不小心，一场小小的感冒都可能夺走她的生命。她的体质虽然不错，但是……怎么说呢……”医生摇了摇头。“经历过这么大手术的人，寿命一般不会太长，家人多用点心照顾吧。”
医生又嘱咐了一些细节，便离开了。
伍辰光一拳捣在墙壁上，痛苦的合上眼睛。靳狂心烦的掏出烟，瞥见上方禁烟的标识，又放了回去。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记忆中，她的肌肤细嫩，吹弹可破。像是上好的绸缎，令他爱不释手……伍辰光疼惜的抚摸她的颈项，曾经光滑的皮肤布满烧灼的痕迹。在她无瑕的身躯，那些可怖的疤痕，更是令人怵目惊心。
浴火重生。
要忍耐多少痛苦，才能换得重生？不怪她恨……他怕她恨的不够，怕她让他太快解脱，无法偿还他曾犯下的罪。
伍辰光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眼角溢出一滴泪。他庆幸，她还活着。一个人生活，太孤单。他早已受够这种只能怀念她的日子，他宁愿她恨他，报复他……即使心痛，也是真实存在的感觉。
他不想再活在没有她的世界。
病房门被人推开。
靳狂看看床上的人，小声唤。“老伍，出来一下。”
伍辰光点点头，替关萤掖好被子，悄悄走出去。
门关上的一刻，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尚留余温。关萤茫然的摸了摸额头。这是医院吧？一股消毒水味儿。这么说，他、他们，都知道了。
关萤撑坐起来，撇撇唇。被决斗的对手送到医院……她大概是天底下最滑稽的复仇者了。
她看向窗外。
夜色淡去，外面的景色依稀可辩。树影婆娑，随风轻摇。
关萤静静望着窗户，没有表情的脸庞淡淡的，蒙上一层令人心碎的忧郁。她的眼神那么沉，凝重的如一潭死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曾经灿然的瞳辉不复存在，只剩岁月留下的沧桑。
伍辰光回来，看到她醒，愣在门口。
关萤动了一下，缓缓看向他。
她想笑，想用轻松的那一面告诉他，她依然坚强。但她实在笑不出，面部像是僵硬了一样，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她现在，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何况是笑？
关萤长叹一声，幽幽的说：“有烟吗？”
伍辰光走进去，关好门。“你的身体……不宜吸烟。”
“少抽一口，又不会多活一天。”关萤无所谓的靠着枕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你还是那么爱管闲事。”
伍辰光微微一笑。
“你比原来胖了。”关萤好奇的打量他。“以前，我怎么喂你都不长肉……是娶老婆了吧。”
伍辰光摇摇头。
“那就是好吃懒做喽？”看到他这么一副熟悉的老实模样，关萤不由得调侃起他。“不过，十年时间，才胖这么点……啧啧，真是令人羡慕的体质。”
伍辰光杵在床边，静然不语。
“过来，过来，让我检查一下成果。”关萤像个女色魔一样冲他招招手。
伍辰光在她身边坐下，关萤的右手老实不客气的捏住他的脸颊。“什么嘛，一点肉乎乎的感觉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努力变猪啊。”
脸颊摸不过瘾，她的手就向下移动。捏捏他的胸部，捏捏他的腰，失望的叹了口气。“还是这么结实……一点都不好玩。”关萤向上看，蓦然被某样东西吸引住。
她倾身向前，离他很近，轻轻抚上他的面颊，仔细抚摸他眼角的细纹……“你……是不是经常笑啊？”
伍辰光轻颔首。
“难怪啊，都出现笑纹了。”关萤放下手，轻嘲一笑。“这些年，你一定有很多开心的事吧……”
伍辰光心中一紧。
关萤幽幽的转向一侧，目光迷离。“跟家人，跟兄弟在一起，一定很开心。”
“你……”伍辰光艰难的开口，声音干涩发紧。“你可以回来。”
“嗯，我知道。”关萤轻笑。“是我不想回来。”
伍辰光突然抱住她，关萤瞪大眼睛，怔怔发愣。
“小萤，小萤……”伍辰光找不到任何语言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只能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字。
笨蛋……呆子！关萤的眼眶闪动泪光。时至今日，这片胸膛依然令她感到安全，依然是她期盼的归宿……
这样的拥抱，这样紧密的切近……使身体失去的那部分，显得格外突兀。伍辰光的心脏犹如刀绞。怀中的这副身躯太娇弱！她本该幸福的依偎在他怀中，由他为她挡风遮雨……是谁夺走了她的手臂？是谁夺走了她的幸福？是谁让她拖着残破的躯体，艰难的独自前进？
是他啊！
“小伍，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能不能轻一点？”关萤难受的动了动身体。
伍辰光似是猛然惊醒，放开了她。
关萤夸张的扬着脖子喘了几口气。“你这么壮，抱的这么用力，我就像跟头大熊亲密接触了一样。”
伍辰光无力的扬起唇，笑意未深，眼中陡然涌出悲痛。
“大夫说我得了绝症？”
伍辰光微愣，摇摇头。
“那你干嘛哭丧着脸，活像要死人一样。”关萤不高兴的瞅着他。“还是，你一看到我就高兴不起来？”
伍辰光收起纷乱的情绪，勉强一笑。“高兴。”
关萤探头看着他的腹部。“你的伤，要紧吗？”
“嗯，皮外伤。”
“我进步了吧？”
伍辰光点点头。
关萤停顿了一会儿，颓然长叹。“我真是奇怪。跟你明明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却没有办法用仇人方式和你相处。一看到你，就不自觉的想象从前那样跟你撒娇，欺负你。”
她偏头，故作可爱的问：“我是不是很矛盾？”
伍辰光点头，然后又摇头。
“你还真是木头，这么多年都没变。”关萤舒舒服服的靠着枕头，摆出冥思苦想的模样。“引爆炸弹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伍辰光淡看着她，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后悔吗？”关萤突然问。
伍辰光摇头。
“是吧……不后悔呢……”关萤轻轻笑起来。“小伍，你是个大笨蛋。”
“嗯。”他不反驳。
关萤张张嘴，想讽刺他几句，想了想，又作罢。这么老实的人，欺负起来也没成就感。
“你，脱衣服躺下，陪我再睡一会儿。”
关萤靠在伍辰光怀里，睡的很香。她笑眯眯的，像做着什么美梦。伍辰光双手搂着她，像是怕她消失一般，搂的那样紧，即使在睡梦中，也丝毫不松懈。
靳狂来送早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怎么说呢？靳狂心里非常复杂。看着老伍戴了十几年面具，他已经快不记得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他和程昀背地里鄙视了他很多年，直到失去颜夏，他才懂得老伍心中压抑了多么沉重的伤痛。
他们俩个，原本就该这样。可是，阴差阳错的分开了，还成了仇人。是谁的错？
是他吧。
身为兵团首领，却拿着兄弟的命去押注。他输了，代价却由关萤付。他们十几年的痛苦，是他一手造成的！
怎么样才能化解这场恩怨？
靳狂悄悄退出去，拨了程昀的电话。“程昀，召集大家……商量件事。”
关萤睡了一整天。
伍辰光一动不动的抱着她，虽然半边身子麻痹的失去知觉，但他的表情那样满足。只是这样看着她，那颗漂泊不定的心便安定下来。
为什么那时没有察觉，她对他是如此重要？
小萤曾问过他，为什么以前，不管她怎么闹他，他都不生她的气，都愿意包容她。为什么他们在一起后，他会狠心不理她，丢下她……她不曾变过，从前的她，现在的她，一点都没变。可是，为什么在靠近她之后，他会反感她的性格，反感她的行事……会强迫她改变？
似乎，毫无道理。
他是个笨蛋，不懂她的心，不懂珍惜她。但这些都是他的错啊，为什么却让她承担了苦果？她的身体……原本就娇小的身体变成了这样……
伍辰光轻触她左肩消失的部位。关萤嘤咛一声，幽幽醒来。“唔，几点了？”
“晚上七点。”
“哦，肚子好饿哦……”关萤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你想吃什么？”伍辰光坐起身，微一皱眉。
“你怎么了？”关萤看着他窘迫的神色，恍然大悟。“你是笨蛋啊，把手抽走起来就是了，干嘛陪我躺到现在。”
伍辰光浅抿着唇，揉揉酸麻的胳膊。
关萤没好气的帮他捶腿。“真是呆子，一点长劲都没有，没见过你这么呆的男人……”她一味的数落他，唇角却悬着笑，心里甜滋滋的。
伍辰光看着落在自己腿上的小拳头，不经意瞥向她的左肩，眼底闪过一丝痛楚。“疼吗？”
“嗯？”关萤眨眨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身体。“哦，你说这个啊。嗯，可能吧，我不记得了。”
伍辰光直勾勾的看着她。
关萤捏起那只空荡荡的袖子，自嘲的笑道：“我昏迷了很久，等醒过来的时候，它已经痊合了，也没那么疼，就是阴天下雨的时候会有点难受。嘿嘿，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武侠小说里的独臂大侠？”
伍辰光淡敛眸，强忍住心底汹涌的疼痛，轻声问：“我可以，碰碰它吗？”
“可以啊。”
伍辰光抬起手，缓缓移向她的肩膀，在她左肩一顿，向下摸去——
“哎哟！”关萤小脸皱成一团，表情痛苦。
伍辰光吓了一跳，仓惶的抽回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骗你的啦！”关萤朝他吐吐舌头，顽皮的笑笑。“早就不会痛啦，看你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忍不住戏弄你一下。”
伍辰光突然欺身向前，环住她的腰，激烈的吻住她的唇。
“唔唔……”关萤反抗了一下，身子向后倒去。
伍辰光将她轻轻放平，更深一步掠夺她口中的香甜。关萤扭了几下，意思了意思，便安静下来。
盈然的瞳眸划过一道伤痛，她慢慢合上眼，回应他的吻。
不安的心需要确认彼此的存在。亲吻，是最有效、最贴心的方式。
他不在她身边！那些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不在她身边！只有她一个人独自挣扎……她是如何渡过那些日子的？面对身体的残缺，面对亲人的背叛，面对无妄的未来……她是如何，笑着回到他身边的！？
咕……噜……
关萤和伍辰光同时睁开眼睛，从激情中回神。
“呃……”关萤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我饿了……”
伍辰光轻笑，拉她起来。为免她独自尴尬，他说：“我也饿了。”
关萤愣愣的扬脸看着他，然后……盯向他腰部以下某个位置。伍辰光慌忙捂住她的眼睛。“你别想歪了！”
“嘿嘿，嘿嘿……”关萤不怀好意的低笑起来。
“我去打电话订餐。”伍辰光难堪的转过身，走出病房。
他离开后，关萤又笑了好些时候。
少顷，病房静了下来。
关萤的神情一下子变的漠然，清盈的眸子流转着异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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