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朵疲惫睁眼,缓缓侧头,青衫蓬发老头张望过来,浑浊矍铄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又问,“姑娘你没事吧?”灰白的髻发又乱又长,蓬松地盖了他满头满脸。
她惨淡地笑了笑,“谢谢老伯,我没事。”
青衫老头缓缓松了一口气,“姑娘是因犯了何事才被关进来的?”那身青絳长衫估计在他身上穿了许多时日了,又亮又光,还破烂不堪。
朱小朵不由觉得心里有些酸楚,温笑着与他对望,轻声道:“我也不知。”
老头叹了一口气,“唉……老夫被关在这里三十年了,有进无出。三十年不见天日呀……”
她忽而想起,三年前她与陆远之初来此地,也是被关在牢房里,遇见了一个妩媚的半老徐娘和一个青衫蓬发老头。似乎……那老头就是这老头。她轻讶道:“老伯,我似乎见过你,就在三年前,同样是在这间牢房里。”
老头截然打断,“不可能,进这里的人要么就是永远出不去,要么被提出去就是受死。”
朱小朵淡然地笑了笑,“我倒是希望三年前就死了……”
若是如此,她可以和陆远之共赴黄泉。
来世,说不准还能成双成对。
一念想,她就觉得心痛得近乎要裂开了,缓缓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屏息敛眉。
许是她太累太累了,不久后便在这霉气冲天、潮湿阴暗的牢中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没有噩梦,没有被惊醒,一觉到天亮都未醒。
有人打开了牢门,她睁开眼睛。
白日里,牢房依旧昏暗,她望过去,一牢卒走进来,缓声问道:“你就是朱姑娘?”
朱小朵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是要带我去受死吗?”
那牢卒见了她,一脸笑意,“你就是朱姑娘了,请跟我出来。”不是昨日那两个贼眉鼠目的家伙,长得倒有些耐看,却让朱小朵不由有一阵抗拒,“你要干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她一头雾水地跟他走了出去,两侧的囚犯们纷纷张望过来,有的探出了头低声叹道,“唉……又是一个……”甚至有人低声抽泣,生怕被叫到的人是自己。
朱小朵忽然想起,青衫老头昨夜说过,但凡进来这里的人,要么是永远被关着,要么就是被提出去砍头受死。
她细细琢磨着,边走边问,“牢卒大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心中隐隐不安,到底如完颜静歌所说,面对死亡她还是怯弱的。
是因为什么?
死亡本身吗?
她立即否定,大概因为这个时空,这个地方还有她所牵挂着却又不肯承认的人。
牢卒笑道:“有人吩咐小的替朱姑娘换一间牢房。”
朱小朵跟在牢卒身后,七弯八绕,终于到了他说的另一间牢房。
房间很小,她被人领进去,却觉得异常舒服,既不潮湿,又不肮脏,地面很平,有一方小榻,榻上的薄衾整齐叠放,床头还有桌椅,面盆,妆盒。
她大概明白了,这是完颜静歌安排的。
完颜静歌并非楚皇后所生,可好歹也是大皇子,甚至有可能是太子,手上的权势足以让她住上这样舒心的房间。至于他为什么不让牢卒宣扬自己来过牢房,大概是不想和楚皇后与静思公主结下冤仇,同时又想巴结她吧。
望着四面的干净明亮,朱小朵的嘴角不由地浮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权势这东西真是好,她竟然可以在牢狱中得到享受。
她心中哼声--大皇子,谢谢了!
然而,有完颜静歌暗中护着,却并非能让她过上几天舒坦日子。
翌日,皇宫中的御林军忽然来了,一个个甲胄鲜明,横眉怒目,周身散发的寒气直让牢中兵卒锐气尽挫。
其中一个领头的少将是那日押她来的人,在兵卒面前出示了一块雕刻着凤凰展翅,另一面刻着中宫二字的金牌,立即让这群牢卒跪拜如仪。
这少将轻轻一挥手,立即有人押着她走出牢门。
想也不用想,那块金牌的主人一定是楚皇后。
他们这是要押着她去中宫,再一次见识楚皇后的威仪与领教皇家的强权欺人。
皇宫这地方,已是朱小朵第二次到来了。
它的气势恢弘如昨,楼宇殿堂却跟初次到来截然不同,每个殿堂的风格都是陌生的,似乎狂一天也狂不完,宽窄巷子又深又长,红瓦绿墙,娉婷宫女穿巷而过。
来到这座殿堂前,这少将把她交给了一个身着红缎衫子的中年的太监,“朱公公,人给你带到了。”
这太监细声细语,宛如莺啭的声音曼声荡开,“嗯,退下去吧。”
朱小朵猛然抬头,这朱公公她见过,曾经宣过她入宫,也在陆府里宣读过皇上赐婚的圣旨,他****扑面,语声细腻,“好好守住凤阳宫的门。”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装腔作势。
语毕,怒目朝朱小朵瞪来,冷冷喝斥道:“看什么看,咱家的脸也是你这等贱婢随便看的吗?”
朱小朵定定地看着他,嗤鼻笑道:“我就是要看看,这宫人跟正常男人到底有啥区别。啧啧……公公一把年幼了,长得还真是俊美,简直跟十八的姑娘相差无几。”
朱公公翘着兰花指,怒不可遏,“你……你……这尖牙利嘴的贱婢子,咱家不好好修理修理你还不让你飞上天了……”说着一巴掌狠狠甩来,却被朱小朵反捏住他的手腕,啧啧笑道:“你这狗奴才可别太嚣张,哪天死了会下地狱的,还是多积点德吧。”
“你……你诅咒谁早死?”
凤阳殿内忽而传来一声雍容的语声,“朱公公,人带来了吗?”
朱公公瞪着她,目光凶狠得似乎要把她杀了,却不得不低声回禀,“回娘娘话,这贱人已经押上来了。”
“还不快押她进殿。”
朱公公用力地推了推她,训斥道:“还不快进去,看娘娘怎么收拾你这嚣张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