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时候,两个主子都不在绣院用膳,所有的奴才提前了半个时辰发放午食。
厨房的一张长木桌上挤满了家丁丫环。
最佳的位置当然都让宫中来的那帮侍卫们占去了。
朱小朵喊着月红从厨房离开,两人倚在荷花池后的树阴下席地而座,“这里没有人,我们可以好好吃一顿饭了。”
月红看了看碗中的饭菜,眼中立刻冒着金光,惊讶道:“夫人,碗里有肉唉,好久没吃过肉了。”
朱小朵心中立即涌过一丝酸痛,含泪笑道:“那就快吃吧。”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青花瓷碗,丝丝菜香肉香味索绕了她所有的味觉神经,明明又劳又饿,却因月红的这一句话顿时变得毫无食欲。
“碗里有肉唉,好久没吃过肉了……”
她细细地打量着月红,见她在碗里翻找出少有的几片肉,眼睛里好像有金子在闪着光,“哇,夫人,我们被调到公主身前侍候,是不是以后都能吃上肉了?”
朱小朵夹起一片肉递到月红碗里,涩然开口,“也许吧……”
“夫人你怎么还不快吃,一会还要干活。”
“好……”
身后忽而响起簌簌的声音,陆远之踩着满地落叶缓缓走近。
朱小朵与月红不约而同地回头一望,陆远之依旧一身朝服,立在林阴小径上身姿颀长。
月红顿了顿。
朱小朵回过头,只顾一口一口地咽下米饭,突觉这本是美味的饭菜却尤如尖锐的沙粒划过喉咙,刺得她好疼,好疼……
陆远之静静地望着她越来越消瘦的背影,轻声道:“红儿,你先下去。”
“哦……”月红端着饭菜起身离开,几次回头,终不放心。
陆远之绕到朱小朵身前,与她正面而对,高高地俯瞰着她,缓了良久才软声说道:“我知道你留在静思身边很不自在,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开的。”
她咽下一口饭,不温不热道:“不必,在公主身边做事很好,至少可以温饱,而且还有肉吃。”忍不住一阵心酸,只能用她狼吞虎咽的动作来掩饰她潮起潮涌、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朵朵,委屈你了。我的生意……”
朱小朵嘴里包着满满的饭粒,却在一瞬间一咽而下,直哽得她胃部痉挛钝痛。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要和我提你的生意。”
缓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胃部疼得厉害,“驸马爷,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身为驸马就必须扮演好你驸马的角色。不要老是念着老情人,苦了自己,也会累及他人。过去的,就让他都过去吧,该一笔勾销了。”
陆远之沉痛无力的声音缓缓漫开,“朵朵……”
她顿了顿,垂着眸笑意惨淡,“驸马,你唤奴婢唤得如此亲昵,会将奴婢再次置于风口浪尖的。而且也会破坏你在公主心中的完美形象。她怀了你的孩子,不要气她,否则会出人命的。”
他低声下去,疲惫沙哑,“静思留在皇宫中陪皇后午膳,我以事务繁忙为由脱身离开,就是为了回来见你一面,难道你不能跟我好好说说话吗?”
她尽量抑住语声中的颤抖,轻嗤道:“她不在,你才敢跟我说话。那她在的时候,哪怕是我死了,你也不敢吭声是吗?陆远之,不必再三强调你的苦不得已与身不由己。我曾经说过,我要的是相濡以沫、同风共雨,而不是妥协。我能陪你逃亡天涯,哪怕天天过着风口浪尖、血雨腥风、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你却没有和我站在同一阵地。陆远之,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彻底彻底……我求求你,日后不要一边做着一个称职的驸马爷,又一边对老情人心有愧疚。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她埋了头,隐住那些悲伤,惨淡地笑着,“公主怀上了你的孩子,好好照顾她。祝你生意兴隆……祝你的地位越来越……巩固……”
陆远之一把握住她的双臂,变得声嘶力竭,“朵朵,我说过等我富可敌国了,我就……”
她一把推荐他,目光清寒迫人,缓缓惨笑着,却不言语。良久后,复而摇头叹道:“陆远之,你永远不懂。”
秋风袭卷片片落叶,满天纷飞,一片枯黄叶儿落在她的眉间。
他拭手去拂,她陡然退步,连目光中的清寒也登时裉尽,变得笃定,变得陌生,变得不再是那个多情的她。
朱小朵倏地起身,转过身扬长而去,那坚硬的声音在簌簌而落的秋叶中渐渐远去,“你自己好好保重。”
陆远之沉痛无力地轻呼,“朵朵……”
她大步迈开,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觉着他的痛楚。
然而,她不再留恋,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坚定,径直向前,似要通往人生的另一旅途。
而他,注定与她从此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