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须老人点了点头,却一脸凝重,“老夫可为夫人保得了这次之险,却难保夫人下次之灾。”
陆远之的眸光忽而划过一丝欣喜,缓声道:“孩子能保住就好。”
月红细细地望着陆远之的神色,心中总算是安慰了,心想--早知道东家会因为夫人腹中孩子而欣喜,她该早日告诉东家的。东家一高兴,夫人就不会决心离开,也不会突然晕倒。
月红又恼又悔。
殊不知,朱小朵与陆远之之间,根本不是这个孩子的到来就能解决问题的。
榻上的朱小朵满面苍白,银针扎在她身上,她丝毫不觉,睡得沉沉的。
陆远之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眼中的欣喜瞬间荡然无存,复而阴郁惊忧,荡起一层又一层的关怀和愧疚。
……
白光刺眼,视野宽阔。
朱小朵在浑浑噩噩中缓缓醒来,强挤而来的光线迫得她睁不开眼,“红儿……”
月红急忙扑上来,“夫人,你终于醒了。”
朱小朵眨了眨眼,努力支撑开疲乏沉重的眼皮,缓声问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月红垂了头,蚊声说道:“夫人,我们刚要走,你就晕倒了,现在还在府中。”
四下望去,厢房四壁挂着书画,一张七扇的紫琉璃屏风挡在视野前头,半透明的薄纱那头是一架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架,不远处书桌、香檀、盆景朦胧可见。
空气中翻卷着泥土的清新气味。
细细闻来,还有菡萏的淡淡清香。
这不是陆远之的书房吗?
月红小心翼翼地拉着薄衾,盖在朱小朵身上,“夫人,你又睡了一天一夜。下了一场雨,东家把你抱回府中后,说那间小屋子住着会坏了身子,所以让你先住在他的书屋。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刚好热了鸡汤。这下那个完颜静思不敢再得意了,这鸡汤是东家亲自吩咐张妈炖的。”
说罢,月红从床前的木凳上端起热气扑面的鸡汤,“夫人,我喂给你喝吧。”
朱小朵缓缓起身,靠在榻上的栏栅上,摇了摇头,“他知道了吗?”
月红愣了愣,朱小朵复又解释,“我是说陆远之知道我怀孕一事了吗?”
月红立即点头,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意,“你倒了后是东家把你送到医馆的,得知夫人有喜后,东家一直吩咐红儿要好生照顾你,别提东家有多欣喜了。”
她又问,“完颜静思知道了吗?”
月红脸上的笑意复加灿烂,“这么大的喜事,她当然知道了。哼……气死她……谁叫她肚子不争气,怀了个假娃娃。”
朱小朵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叹着--红儿,你到底还是太单纯了。
这怎么是可以得意的事情,陆远之知道了尚且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但是这完颜静思一旦知道了,这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保得住吗?
朱小朵闭目哀伤,思虑片刻后,旋即咬牙起身,“红儿,我们再雇一辆马车,赶紧离开。”
月红搁下手中的汤汁,急忙掺扶着她,不解问道:“夫人,东家知道你怀孕后很欣喜,为什么还要走呢?”
她只觉小腹处隐隐作痛,并无其它异样,迅速地、小心翼翼地起身,“什么也不要问,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夫人,大夫说你身子虚得很,要好生静养。你要走,也等身子好些再走……”
“等不急身子好了……”
屋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东家。”
“嗯,先下去吧。”
朱小朵心下一慌,急忙退到榻前,轻轻倒下去,“红儿,不要告诉他我已经醒来了,等他走后我们再走。”
月红一脸茫然地点头,“嗯。”
书房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吱呀一声轻响。
白光倏地强烈地照射而来,映得整间书房更加明亮。
陆远之浅步走来,绕过紫琉璃屏风,微微停驻在榻前,侧睨了一眼慌张的月红,轻声问道:“夫人还没有醒来?”
月红的腮边挂着绯红的云霞,跟火烧似的,红得耀眼,吞吐道:“嗯……夫人还没有醒过来呢。”
陆远之看了看榻前歪斜的绣花木履,又斜睨了一眼木凳上热气腾腾的鸡汤,眼中闪过一丝明光,迫得月红再不敢看他一眼,只好垂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