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歌正四处打量,便有人将他的眼睛蒙住,外面静悄悄的,走了几十余步便能感觉到凉飕飕的夜风吹来。他屏住呼吸细心倾听,除了脚下的铁链声,便是来自东南方向的风声。
又走了许久,转了许多道弯弯道道,他便被人猛地拉住。
他眼前蒙着的黑布被人揭开,映出问剑那张矜骄的脸来,便听他道,“请吧,我们皇上就在楼上的月台上。在那里,你可以见到你的妻儿。”
他见问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只要小朵与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就好。
一路望去,两侧的阶梯与楼上回廊都站满了身着铠甲的民国将士,将士们身姿笔挺如剑,脸上沉敛着铮铮锐气。
看来,都不是普通的将士。
他不由嘲讽一笑--陆远之安排了如此密不透风的戒备,是太抬举他完颜静歌了吧。难道是怕他挣脱了大开杀戒吗?
又不由嘲讽地笑了,抬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迈上台阶,只听那沉重的铁链声哗啦啦叮当当地撞响。
朱小朵听闻着一阵阵铁链撞响的声音渐渐靠近,一溜烟地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也不顾身后紧紧跟来的安安与平平,朝着传来响声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陆远之漠然握紧了拳头,眼里燃起怨怼的嫉妒与恨意。
朱小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箭步向前,“静歌,是你吗?”
完颜静歌迈上最后一步台阶,见小朵自回廊处箭步奔来,他不由怔住。身上的伤口再痛再痛,也在这一瞬间彻底复愈。没有什么能比他见着一个活活的小朵站在他面前更为重要。
他的嘴角不由荡开一阵欣然的笑意,乳软地唤道,“小朵……”眼里不由的有了泪,热滚滚r充盈了整个眼眶。
朱小朵僵住,见他这副模样,被人用铁链捆架着双臂,脚下还锁了一串粗壮的链子,而且满身是血,本是锦绣的水蓝长袍却破出数道口子,上面还清晰地残留着烟火的味道。
她缓缓靠近,伸起手来不敢碰触到他脸上的伤口,又忍不住轻抚过他的脸,“静歌,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对你?”
身后的安安与平平猛地扑来,一人抱着完颜静歌的左腿右腿,“父皇,父皇……”
完颜静歌轻轻蹙了蹙眉,隐忍着一阵巨痛,欣喜一笑。
朱小朵立即拉开安安与平平,急急哄道,“不要动父皇,父皇身上有伤。”
安安抬起头来,眼里泪痕尤湿,“父皇,疼吗?”
完颜静歌摇了摇头,十分欣慰地笑了,“不疼,安安想抱父皇,就抱吧。只是父皇现在这个样子,不能抱安安和平平了。”
安安摇头,“不能抱,父皇疼,不能弄疼了父皇。”
不远处陆远之停驻脚步,手中的拳头越发握紧。
他们一家四口温馨的画卷,却成了这世上最尖锐的锥子,直刺他心窝。
这个时候,谁来问一问,他疼不疼?
他长长吸一口气,似要将心中的窒闷之气一口吐出,却是越发越觉得堵得慌,“你们温馨够了吗?”
这声音异常冰冷,传自朱小朵耳里,不由让她吸了一口冷气。
她拭净了眼里的泪水,回过头去,只问,“你想要怎样?”
陆远之缓缓松开手中拳头,一步步迈进,脸上容着森冷的笑意。
回廊的梁柱上方,高高挑着两排琉璃宫灯,夜风拂过,淡淡的灯影一晃一晃地自他身上掠过,映得他那张脸更加森冷。
行至他们身前,陆远之忽而驻足,抬起头来将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半响,“朵朵,我知道你向来喜欢开门见山。现在我便告诉你我侵略西琰国的意图,就是要活捉完颜静歌,让你也尝一尝当初我被皇权逼迫的滋味。”
陆远之指着完颜静歌,“现在,他的命就掌握在我手上。要他生,要他死,只是我一句命令的事。如果你想要他活下来,就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一,乖乖留在我身边,继续做我的女人。二,亲口告诉两个孩子,我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朱小朵紧紧靠着完颜静歌,两手护着孩子,“你真卑鄙。你用这样的手段困住我和孩子,你又能得到什么呢,只会让我更恨你。”
陆远之移开目光,只道:“没有任何谈判余地。你要么看着他死,要么重新做我的女人。”
朱小朵傲然挺首,“那你不如一起将我和静歌杀了,最好是亲自动手。死了,我也要与静歌做一对夫妻。”
静歌猛地涌出一口鲜血,浓稠的血浆如瀑直下。
朱小朵措手不及,“静歌,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她不敢碰他,怕一碰又动到他的伤口,焦急如焚,又毫无办法。
平平与安安同时哭泣,“父皇,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支撑起身后那根沉重的十字桩木。
陆远之一副漠不关心模样,缓缓闭起眼来,不急不徐念道,“赵燕将军,给西琰皇帝请请脉,看看他到底伤着哪里了。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他若是死了,可不好玩。”
说罢,又道,“朕乏了,给朕搬张椅子来,顺便也给西琰皇帝抬张椅子来,好歹他也是一国天子,我们民国向来注重礼仪,可不能亏待了他。”
十四郞命人将完颜静歌身上的枷锁与十字桩架去除,抚着奄奄一息的他坐下,搭上两指在他动脉处细细诊断。
朱小朵一边抚慰两个被吓住的孩子,一边哀求,“十四郞,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他伤着哪里了?要紧吗?”
回廊四处灌进来一阵冷风,吹得人一阵激灵战栗,朱小朵握紧静歌的另一只手,只觉冰凉无常。
十四郞沉住气,一脸严谨,缓声回道,“娘娘莫要担心,十四郞一定会全力以赴。”
而坐在椅子上,左右有侍者侍候的陆远之,依然幽幽闭眼,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在闭目想着事情。而身前的一景一物似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看客,甚至是连看的心思也十分淡然,良久良久地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