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通红地洒在远近楼宇之上。
红红绿绿的琉璃瓦上,浮光盈转,宛如一片片粼粼鱼光。
陆远之站在宫楼高处,俯览这宫殿楼宇徘徊连属的莫大皇宫,眼里溢出的神色,除了是帝王的霸气,又隐有莫大的悲凉。
站在高处,亦是孤苦伶仃的。
没有一个同样胸怀天下臣民,又心心系念着他的帝后,陪他,伴他,没有人在他累了倦了的时候款款深情地递来一碗茶羹,没有人明白他的治国方针,没有人与他站在同一高度谈天论地,更没有人把心窝子掏给他倾尽一生来爱他疼他。
后宫佳丽,都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帝王,才拼尽了心机来讨好,哪怕他得了难言的男人之病,也要处处奉承迎笑。
他半眯起眼来,将目光投向皇宫之外,投向霞光浮云的天边,落向更遥远的时空,即便是将云层洞穿,也看不到他所希望看到的一片晴空。
她若不在,****都是云雨覆盖。
不知何时,身后缓缓走来了十四郞,步伐很轻,很轻。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也跟着酸了起来,“皇上,臣找了你好大一圈,你怎么避开宫人和护卫一个人跑到宫楼上来了。万一有刺客,多危险?问剑呢,问剑怎么不守着你?”
陆远之缓缓转身,语声异常低弱,“是我没让他跟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金色霞光落在他的宽袍水袖上,他举步缓慢,气色倒像个年迈的老人。
人一旦郁郁寡欢,再精神抖擞的,也会老得快。像就是经受风吹雨残的花儿,越发在风雨中凋零衰去。
“赵燕将军,你怎么进宫来了?”
“臣近日都在忙于军中事务,得了皇上应允连早朝都未参加,许久不见皇上,就是想皇上了,所以抽空想进宫来看看。”
陆远之欣慰一笑,“正好,我心里苦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这后宫妃子众多,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上半句话的人。你来了,正好。”
十四郞一直迷惑不解,唯一使他苦闷的事便是以往的夫人。而如今,他已经饮了忘情水,夫人的事早就忘了,为何还能从他的脸上看见尤如竹生空谷一般的绝望和死寂?
难道,皇上并未服下忘情水?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在他的面前,装作已经忘却前尘了呢?
十四郞煞费苦心,“皇上,你有什么苦闷,都告诉臣吧。臣愿意替你分忧解难。”
陆远之轻轻拍住十四郞的肩,“如今,也只有你能替我分忧了。只有你守好了民国军队,才能让我安心。”
十四郞依旧不解,皱紧眉头,“皇上,臣已经鞠躬尽瘁了,皇上为何还忧心忡忡?”
陆远之收回手来,坐在楼宇中雕刻着长长缪龙的木椅上,“赵燕将军也过来坐吧,我所忧心忡忡的与你无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富可敌国?还有,自建民国以来,我脑子里为何那么多改革创新的怪想法?”
十四郞茫然地摇头,“臣愚昧,实在不知。”
陆远之嗤声笑道:“因为我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如果在我们那个时空,我这些伎俩根本斗不过那些商界精英。论起治国,我也是捡了个现成。”
十四郞越发听不懂,只觉霞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衬得他面容依稀隐有忧愁,“皇上,恕臣愚昧,臣实在不知你所谓何意,你不是这里的人,那里是哪里的人?难道起初你并不是西琰国人,而是周边国家的臣民?”
陆远之缓缓笑了,就知道十四郞会听不懂,于是换了种说法,“你知道吗,在我们脚踩的这片大地上,有另外一片三维空间,是我们看不到的,却同时存在的。如果运转速度够快,就可以看见另一个时空的人和事。他们和我们完全迥异,服装,习惯,风俗,头脑,完完全全不一样。我就是来自那个时空的人,并不是属于民国,也不属于西琰国,更不属于周边列国。”
十四郞急忙问,“那你是属于哪里?”
陆远之摇头,“你不会明白我是来自哪里,我们那里的竞争也是如此残酷,却不是吃人不吐骨头,没有高高在上的皇权,没有奴隶制度,虽然也会有高官以权谋私,可是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人人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受法律保护的人权。我们那里有许多现代科技,汽车穿流如水,网络发达,足不出户就能购遍全球商品,还有飞上天的交通工具……”
他说得绘声绘色,在十四郞听来却是天马行空。
唯一让十四郞听懂的,只有他所说的人人平等,没有奴隶制度--怪不得皇上要废除奴隶制度,扼制高官商贾,让天下百姓人人平等。
原来如此!
陆远之见十四郞眼里的疑云渐渐散去,急忙问道:“你都听懂了?”
十四郞点了点头,又摇头。
陆远之豁朗一笑,起身望着三千繁华的民国皇宫。
夕阳已经西下西沉,最后一丝余光自地面深处映射上来,让天空一半浑暗,一半明光。
他的笑声传远,“你不懂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又有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之后的时光,我要将精力花在研究光学和时空之上。我相信,我能穿到这里来,亦能穿回去。只是着手的地点是在西琰国,所以要有劳赵燕将军将西琰国一举拿下。”
十四郞刚要开口,他便臂手一抬,“赵燕将军,我知道现在我们的炮兵建制尚不成熟。我也知道你心里的隐忧,你怕一旦战乱,百姓将流离失所。我答应你,再不会伤害任何一个百姓。但是,西琰国我一定要拿下。因为只有回到我来的那个县城去研究天像地理,才可以让我回到从前。”
十四郞甚至以为,一杯忘情水是否是烧坏了皇上的脑子,怎么从他的口中可以吐出如此怪异的事来,然而他又说得句句逼真,“皇上,只要你开心,你做什么事情,臣都愿意随你风雨共济。”
夜幕缓缓降临,宫楼之下已经点起了盏盏宫灯,处处的灯光是红橙黄绿,拼尽了五彩颜色,美不胜收。
陆远之放眼望去,“这样的夜景又让我想起家乡来了,我们那里一到夜晚处处都跟皇宫一样,华初盏盏,灯红酒绿。”
扑哧扑哧……
远处一个白点缓缓靠近,伴随着扇动翅膀的扑哧声响,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只白色信鸽。
陆远之轻轻抬起肩膀,那信鸽便轻轻落在他的手臂上,嘴里呱呱叫响。
他将绑在信鸽脚下的纸签取下,铺开一看,不由皱紧眉头。
纸签上的一字一句深深触动了他的身心,他先是皱眉,后又惊喜一笑,随后眉头皱得更紧,将信签紧紧捏在手心--朱小朵,你当真是我最好最好的妻子,好到怀了我的孩子,却要让孩子认贼作父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