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朵这一睡,便是五天五夜。
这五日里,她连连噩梦,梦里梦外都是大汗淋漓。
“主子,你去休息一下吧,这几****白昼不分地守在朱姑娘的榻前照顾,要是把身子累垮了可怎么办?先皇留了圣旨立你为储君,你现在便是堂堂正正的皇帝,文武百官还都等着你拿主意呢。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吧,朱姑娘有我照顾你还不放心吗?”
说这话的,正是自在。
一旁的飞花急忙点头附和,“是呀主子,先皇留下的圣旨我已经向三军与文武百官宣读了。静德太子与楚太后已死,所有的朝中大事还得由你来主持呢。主子,难道朱姑娘不醒,你就打算什么事也不做了吗?”
坐在榻前的完颜静歌垂着眸,静静睨着朱小朵沉睡的模样,“我自然明白现在朝中无人,需要有人挑起大梁。而父皇的三儿一女,也只剩下我与静思。这皇帝,我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况且父皇留书于我,要我好好继承完颜家的江山。如果没有父皇偷偷留给你的圣旨,今日的完颜静歌一定已经被乱箭射死了。所以,我断然不会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
他的声音悲沉而无奈,“你们放心好了,我只是想亲自看着小朵醒来。”
他叹一口气,又道:“小朵一向视月红姑娘为姐妹。如今月红姑娘已经去了,得赶在小朵醒来之前,为她挑两个机智聪明的宫女。这事,就交给自在你去办吧。”
语毕,飞花急忙接上话,“主子,自在向来粗心,不如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能给朱姑娘挑两个聪慧能干的宫女。”
完颜静歌点了点头,“也好,你惠质兰心,办起事来也比自在细心。”
飞花满面春风地回笑,眸子里却又隐有诡计,“飞花记下了,今日便把这件事办好。”
噩梦里,朱小朵被困在地狱幽冥之境,无数的冤魂从她身前飘过,阴森森地喊着同一句话--陆远之,拿命来,陆远之,拿命来……
她清晰地听着,眼睁睁地看着。
断头的,披了一肩长发的,两眼鲜血直流的,缺胳少腿的……全是冤魂。它们一一从她眼前飘浮而过,却又似她如空气,朝着相同的方向飘去。
而那个方向的一根山柱上,绑着正在使命挣扎的陆远之。
黑暗之中,无数只银光闪闪的眼睛怨怒地盯着他。
他们将陆远之高高举起,扔向滚滚翻腾的油锅之中。
朱小朵便清晰地听着活物被扔进油锅里的那阵嗤嗤炸响声。
很快,陆远之便被炸得全身焦黄。
朱小朵拼命地喊,“陆远之,快跑,你快跑啊……”
噩梦之外,她流了满头大汗,双鬓的发丝紧贴着面颊,热汗顺流而下。
完颜静歌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脸阴沉,蹙眉凝思。
飞花酸涩地嘀咕了一句,“主子,怎么朱姑娘已经亲手刺了驸马爷一刀,她还能对他念念不忘呢。她对驸马爷,到底是恨啊,还是爱呢?”
自在握着配刀,拿手肘顶飞花一下,“你不说话没人会拿你当哑巴。”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窥视主子的神情。
但见完颜静歌紧紧蹙眉,眸色之中是一派悲凉与疼痛。
飞花却火上烧油道:“本来就是,明明拿刀刺了驸马爷一刀,连说梦话都在喊驸马爷逃命。她真是一个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感情的女人。”
自在狠狠踩飞花一脚,“让你闭嘴,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呀。你不是要去给朱姑娘挑选得力的宫女吗,还不快去。什么驸马不驸马的,那狗屁驸马早就已经死了。”
完颜静歌缓缓抬头,一脸沉郁,低沉着却又十分威严地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如果各司各部还在催促登基大典一事,便告诉他们我会去处理国事,但是登基大典一事必须等镇安王妃苏醒后才能筹备。我登基为帝,怎么能不告诉小朵。如果我是九王至尊的皇帝,那么小朵必定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自在微微一拜,“末将领命,末将告退。”她推了推愣住的飞花,悄声提醒道:“还不快走,还呆若木鸡地定在这里做什么?”
夕阳很美,完颜静歌独自一人站在凤阳殿外的汉白玉丹陛上。
他负手而立,半眯起眼来眺望宫殿尽处缓缓下沉的日头。
血染般的晚霞浮在天边,映得整个泱泱皇宫也变得通红如血。
他的手足,一个个为了坐镇这方百堵齐矗九衢相望的皇宫,都变得残忍而不择手段,杀戮、阴谋、算计在这里一场场上演。
他到底是不适合这样的环境。
七皇子静博与太子静德,一个个都想置他于死地,反而把他推上了皇位。
甚至连父皇都立好了遗旨,要立他为储君,将他真正推到了皇位上。
难道父皇是算好了,当他回到皇宫中会有杀身之祸,特意留下的这道圣旨吗?
完颜静歌从落日处收回眸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哀叹悲凉而又隐有无奈。
忽地,一个宫女急匆匆地从凤阳殿跑出来,急得连礼数都忘了,胡乱福了福身,“皇上,娘娘她醒了。”
闻言,完颜静歌紧蹙的眉头倏地松开,窃喜道:“当真醒了?”
“娘娘真的醒了,奴婢不敢欺瞒皇上。”紫衣宫女急忙半跪着行礼。
他再不顾其它,一个箭步朝寝殿冲去,一边欣喜地喊道:“小朵,小朵……”
朱小朵一手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一手掌着榻边一角缓缓起身,见了这帐幔飘飘金碧辉煌的大殿,不由又微闭上眼。
夕阳的余光从窗牖外头射进来,照得满殿辉煌如金。
那些髹金饰品,便更加熠熠生辉起来。
完颜静歌急忙扶住已经坐直了身子的朱小朵,关切道:“小朵你终于醒了,小心一些,别动了胎气。你的左臂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