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之亲手要了一坛酒,高高举起,抛向火海之中,轻笑道:“镇安王年少英勇,曾策马平四海一肩担天下,是个骁勇善战的赫然将军。上路的时候,总要多送他几坛酒。没有酒,哪里能叫上路?”
朱小朵望着焚焚燃烧的火海,双腿都软了。
无数的酒坛毫不停息的砸去,火海越来越高,竟盖过了数米高度。
她心慌意乱,转眸一看却是陆远之一副冷漠的神情。
他不温不火地继续说道:“镇安王,一路走好。”
火海那边的将士如潮水涌来,却全部止步于大火前。
朱小朵听陆远之又道:“终于没有人和我抗衡了。”
语毕,他几声狂笑。笑着笑着,忽觉身后一阵刀枪过体的刺痛感强烈地传来。
他回头一望,朱小朵握着手中长剑,紧紧握着。
剑的那一头已经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腹部,血一涌而出,汩汩往下流。
他咬了咬牙,痛得满头冒着汗水,眼前一片模糊,只觉着天和地都摇来摇去的晃动起来,脚下尤如踩了厚厚的棉花,一阵沉浮不稳。
他杀人无数,伤人无数,却不知道真正被刀刺的时候是这般疼痛,痛得他近乎灵魂出窍,痛得他近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朵朵……你……”
十四郞急忙扶住他,他紧握住十四郞的右臂缓缓转身。
血淌了一地。
朱小朵松开手中的剑,见他转过来正对她,脸色瞬间苍白。
不知何时,她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像一个疯子似地嚎哭,“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你坏事做尽,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泪水汹涌下落,一颗颗,一行行。
这泪水,是哭她一时冲动,刺杀了陆远之;
这泪水,是哭火海中无辜惨死的静歌、飞花、自在,是哭断了头的西琰皇帝,是哭无数惨死的兵将;
这泪水,是哭她失去的爱与爱人,是哭那段早已一去不复返的美好爱情……
她反反复复地说着,“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最后,她跌入雪地中,双手撑在地上。
垂头一看时,双手都沾满了腥风扑面的鲜血。
这血的颜色并不鲜红,而是深深的,深的有些发黑的暗红色。
她被吓住了,急忙退了几步。
陆远之努力地睁开眼,在模模糊糊中看见同样是一身鲜血的她,低不可闻地问道:“朵朵,这一刀是你替完颜静歌报仇的吗?我害死了完颜静歌,所以你要杀了我?”
她缓缓起身,“是你逼我的,你惨无人性,是你逼我对你动手的。”
陆远之推开十四郞,迫朱小朵急急又从将士的腰间抽出一把刀,“别过来,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陆远之满额大汗,脸色苍白,“我相信,你说得出口便做得出来。”
十四郞急步上前掺住他,朝将士命令道:“把夫人拿下。”
陆远之再次推开十四郞,腹部的伤口更加血流不止,“所有人都别动。让她动手。”
他艰难抬步,每走一步都沉浮不稳,“你动手啊,亲手了结了我,一并了结了我对你的所有感情,一并了结了我们曾经的所有恩情,替完颜静歌报仇啊。”
他近乎吼道,伤口处的鲜血,越流越急。
天与地在这一时刻似乎上下颠倒了,他看这世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晃动不停。
他艰难地抬起两片苍白的唇,又道:“我死了,你所有的恨也可以一并了结了。”
烈风呼啸,他的身子偏偏倒倒,最后拔出腹中长剑,缓缓递向她,低不可闻地说道:“就用这把剑,了结了我的生命,给我一个痛快。”
朱小朵全身战栗,“我本不想你死,是你逼我的……”
陆远之缓缓地呼吸,“你不忍心了吗?可是你此时此刻若不杀了我,你余下的一生都必须陪伴我。我会限制你一生的自由,不许你离开我半步。你想清楚了吗?要是怕我和在一起,你大可以给我个痛快,就现在……”
十四郞急忙制止,“东家,夫人……”
陆远之用尽全力,吼道:“闭嘴。”
他朝朱小朵说:“动手啊。”手中递过去的长剑还鲜血滴滴,他握着剑的手缓缓轻颤。
朱小朵抱头吼道:“你不要逼我,我不会杀你,杀了你我便欠你一条性命,下辈子还要偿还。我不愿下辈子再见到你这个杀人如魔的人。”
“你不杀我,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半步。”
“你别逼我……别逼我……”
陆远之缓缓走近,每迈一步都十分吃力,血沿着雪地蜿蜒落下,一滴滴溅开。
他将长剑亲手交到朱小朵手上,只道:“我现在给你自由,你杀了我,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就算是以往我陆远之欠你的,你这一剑下去,如果我死了,我们便两清了。如果我有幸活着,你必须留在我身边。朱小朵,你可别手下留情。”
他见她接过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要赌这一把。
赌她是否绝情到要亲手了结他性命的地步。
赌她心中有没有一丝丝的旧情可念。
赌他陆远之在她心中有没有一滴点重要性。
赌他们所剩下的情分还剩下多少。
如若她动了手,那么就让她的绝情了结这一切的爱恨情仇。
他缓缓闭上眼,只道:“朱小朵,别心软。”
朱小朵握住剑的双手颤抖不已,她被满天的火焰映得满脸通红,神思越来越混乱。
她喃喃念道:“是你逼我的,那就让这把剑,结束所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