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没有完颜静思的日子,陆远之总要拿起梳妆台前,左右雕刻着双飞蝴蝶的玉梳替她梳顺三千青丝。
玉梳是在天街摊贬那儿买来的,那时摊贬还好心地说这是情人梳,用它帮彼此互相绾发,一定会白头偕老。
陆远之总会学着古人的模样,穿着一席白袍,儒雅地站在她身前,一边梳着她的三千青丝,一边书生气地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玄孙满堂。”
朱小朵总会忍不住嘲笑他的装模作样。
他却继续装模作样地说,“我都是发自肺腑,你还笑得出来,难道你不想同我白头到老吗?”
多么娇情啊!
此情此景尤如昨昔。
仅仅是迈开几步,就让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来,点点滴滴,绕在心头化成郁结之气,掩去了她脸上所有的朝气与幸福。
她轻抚起门前的白珠帘箔,推开雕花木门,倏地撞上一帧熟悉的身影。
陆远之站在两米开外,正准备朝账房迈来,忽见她推门而出,负着手站在原地,眸中炽热无比,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沉声问道:“昨夜你为什么不回府中?”
打开铺面的正门,需一块一块的取出木条,耗时太久,而且动作颇大,一定会发出响声。
在她们不经意间,陆远之就进来了,一定是从绣庄后门走来的。
朱小朵抬眼轻轻地从陆远之那高挺的身影上一扫而过,见他今日穿了一件浅蓝的长衫,一身素净,十分阳光,腰间的那条白玉锦带,衬得他更加尔雅儒气,若是走在天街,定是少女们频频回首张望的一道风景。
她淡淡地说着,“以后我和月红就不回府里了,省得某些人清静,等月红身上的伤好一些,我们就在附近租个院子住下。你放心,我不会离开,我还要打理绣庄的生意。”
本以为会迎来陆远之一些劝阻她回府的话,却不料他那冷漠的杏眼中闪着一道寒光,尖锐地扎在她的身上。
她只是垂着头,并未与他眼神交汇,既可感觉到这阵寒意沁心。
只听他道:“朱小朵,来到这里三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吗?”
她不懂。
倏地抬头望着他那双冷漠的杏眼,想从这阵阵寒光中读懂他的怒意所在,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何必拐弯抹角的。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身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嘛。”
陆远之剑眉一蹙,轻吼道:“朵朵,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在这里没有人生自由,不可以太张扬,不可以太任性,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朱小朵瞪着他,不耐烦地回应道:“我是任性,可是我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怎么把你那高贵的公主得罪了。要你一大早就在此地向我兴师问罪?”
她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起来,复又说道:“陆远之,我不会招惹她,你可以宠着她,疼着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请你不要以这种责备的眼光瞪着我,OK?”
“你昨天为什么要谩骂公主,她是公主,怎么是你随便谩骂的。公主可以不跟你计较,可是人多口杂,府里又多了许多宫中来的人,要是被楚皇后知道了,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我骂了她吗?”
朱小朵想了想,昨天她似乎是骂了一句她是贱人。但是那也是完颜静思先在她面前挑衅,“是,我骂过她是贱人,那又怎样,她本来就是贱人。”
啪啪一声。
甚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陆远之扬起猿臂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登时在她颊边燃起两朵烧云,火辣辣的,“朱小朵,这一巴掌是让你长记性的,话不可以乱说,人也不可以乱骂。我要让你记住,你已不再是二十一世纪那个可以张扬、可以任性、可以追求自由的朱小朵。”
账房的月红佝偻着背疾步走出来,撞见这一尴尬的局面,从背后轻拉着朱小朵的手,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你不是说要去买包子吗。我陪你去吧。”
也许是朱小朵正在气头上,果断地甩开月红,一巴掌拍在陆远之的脸上,同样是“啪啪”一声巨响。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指火辣辣一阵巨痛,比她脸上的痛还要深刻,垂手后紧握成拳头,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顿道:“陆远之,这一巴掌也是让你长记性的。以后,你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你已经没有任何资格来限制我的言论,干涉我的自由。若不是舍不得这里的生意,舍不得钱,你以为我会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