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忘了吗,我答应和你和平共处,就是要换回和完颜静歌的最后一面。从西域皇城出发,到了边关已经二十余日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不曾逆你叛你,难道你就不该告诉我完颜静歌到底是生是死吗?”
朱小朵尽量压制语声中的怒意,又道:“来到边关半个多月,我的活动范围只在这方十几平米的帐篷中,你是成心不让我知道他的情况?”
陆远之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干涩的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外面风雪交加,疾风越发呼啸锐急,似鬼哭狼嚎。
他的披风被冷风撩起,簌簌作响,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任心中的钝痛越发加剧。他就那么静静看她,她眼里再不如从前温婉,陌生而又疏离。
朱小朵见他一脸沉郁,脸上呈现出经由风沙肆虐的粗糙,像一个将军似的戴着黑盔白缨,一身甲胄,铁靴配剑。
她不知道,今天是他亲自上阵的日子,乱箭之中很有可能毙命。
她对他的生死毫不关心,口口声声地追问着另一个男人的下落安危。
陆远之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只道:“让你日夜呆在营寨的帐篷中,是怕你遇上危险。你放心,我答应过你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一定不会食言。”
“告诉我这场战争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局面,就这么难吗?”她只问。
他沉住呼吸,艰难启齿,“你为何不问一问我是否安好?”
朱小朵挑眉看他,他一身笔挺如剑,甲胄黑盔中透着一股寒冷的杀气,身后披风高高飘起,俨然一个胜利者的模样。
她冷冷一笑,“你不是整个战争的操盘手吗,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有什么不好的。”
他深吸一口冷气,“今天我会亲自上阵。”
她揶揄,“你有两千余名江湖高人当保镖,还会遇上什么危险不成。就算是你死于沙场,又有什么可冤屈的。这场战乱本就是你挑起的,如果你不向萧国提供物资资助,你不勾结敌军,就不会有这场战争,天下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如果你死了,正好可以谢罪天下。”
陆远之缓缓一笑,笑容中隐有悲凉和绝望,“原来你是这么希望我死。”
她挑了挑眉,“你是谁?”自问自答地笑道:“陆远之吗?”
他怔住。
她越发可笑,“我认识的陆远之是个善良宽厚的老实人,他说过会一辈子呵斥我,他说过要让我给他生一对儿女,然后好好护着我们娘俩,一辈子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当他选择向静思公主屈服,亲手杀害了我腹中孩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你,还是陆远之吗?”
一时间,陆远之心中百感交集,眼中闪过万般无奈,千般痛苦,最后缓声道:“我该出发了,天很冷,记得穿上我给你带来的棉服。”
他转身,又道:“完颜静歌必须死,但是在他死之前,我会让你见他一面。”
撩开帐篷前的帘子,急风急雪猛地灌进来,他急忙走出去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沉声道:“十四郞,你带百名侍卫留在营寨,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鹅毛大雪在半空中缓缓沉坠,陆远之深呼一口气,立刻哈出一片瞬间升腾的白气。
十四郞急忙道:“可是东家,此去战场,你身处险境。完颜烈真父子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还有萧国皇帝,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们也不清楚。我不在你身边守护,叫我怎么放心。”
他只道:“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夫人。”
“东家……”
他铿然迈步,绕过一座座帐篷,在雪地中落下一排排靴印,“此去阵地,并非是要对付完颜静歌父子,而是要对付萧国皇帝。董将军已经和我们里应外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十四郞据理力争,“东家,你是生意人,战场上都是真刀真枪血肉相博。我真担心你会遇上麻烦。况且萧国皇帝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董将军虽然已经倒戈我方,但是萧国皇帝还有几百名精英侍卫组成的亲卫队。他要是发现你和董将军联合起来加害他,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取你项上人头的。”
陆远之立在白鬃战马前,瘦削的身姿在风中越发挺拔,身后的披肩被雪风撩得簌簌作响。
他冷冷一笑,“不过是几百亲卫队而已,还能把董将军的千军万马给吃了不成。”
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映着他笃定的阴沉脸色。
十四郞端正地站在他身前,一脸担忧,“那董将军当真可靠吗?”
陆远之一跃上马,沉声道:“朗朗乾坤下切莫多言,小心军中有探子。董将军好应付,这萧国皇帝可不是吃素的。你留下来好好保护夫人的安危。”
十四郞急忙迈上前正欲开口,却见陆远之扬鞭策马,领着寒光照铁衣的两千名绿林豪杰驾马而去。
他的声音朗朗传来,“十四郞,不得离开夫人半步。”
浴血奋战的队伍像一股滚烫的岩浆蜿蜒而去,渐渐消失在大雪之中。
朱小朵闻着这一声声铁蹄踏破雪地的咯吱咯吱声,不由撩开帘子一眼望去,只见整个队伍的尾巴在大雪中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山角那头。
大雪依旧纷扬。
疾风呼啸锐急,乱刀般砍过她的脸颊,刺得她缩紧双肩。
十四郞小跑上前,挡在她身前,“夫人,外面风雪交加,请您回到帐篷中歇息。”
朱小朵探出头望向军队消失的方向,“他真的要去战场吗?”
十四郞轻轻点头,“东家从来没有骗过夫人。他这一去必定千难万阻,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朱小朵嗤鼻冷笑,“这场战争不是他亲自挑起的吗。就算是他死在战场上,那也是活该。不过,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死了呢。”
十四郞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嘶声道:“夫人,在你眼里东家只是一个祸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