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不是那般绝情绝义,至少在他知道完颜静歌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之后,对完颜静歌尽其可能的讨好。他先是昭告天下要立她为兰妃,现在又不顾非议立了她为镇安王妃。这说明,皇帝对完颜静歌是真情真义。这种父爱,怕是要比他对任何一个妃嫔的子女都要偏袒。
朱小朵却并不开心。
这是皇帝与大皇子之间的冰释前嫌,关她一个外人何干。
她不要做什么王妃,她只想去一个离陆远之很遥远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疗伤。
完颜静歌轻轻转眸,那雪亮的目光落进朱小朵的落寞之中,顿时也阴暗起来--他知道,她不想嫁给他。
他们手中一人拿起一卷圣旨,可谓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却因朱小朵这份落寞而黯然失色。
“杜公公,有劳你了。你可以回去向皇上交差了。”
杜公公垂首禀报,“王爷,老奴还有事要禀报。皇上吩咐王爷接完圣旨,立刻去御书房面圣。”
完颜静歌点了点头,“杜公公先回,我速速就去。”
待杜公公领着扈从太监走后,完颜静歌不知所措地望向朱小朵,几次欲言又止。
朱小朵握紧手中圣卷,跌坐在堂侧椅中,“王爷想说什么说吧,不必瞻前顾后。”
他立在原地,高大英挺的身姿笔挺得如同一座伟岸的雕塑,“我知道你不想当这王妃。但是谎言已经撒下了,我们就必须把戏演下去。我会把这卷封王封地的圣旨还给皇帝,然后带你离开。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
朱小朵不置可否,心绪复杂。
完颜静歌目色沉痛地望定她,“你不出声,就表示认同了。”
朱小朵望来,微微点头。
完颜静歌也点了点头,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说通皇帝就回来。”
他转身,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迈步时异常艰难,行尸走肉般地走出殿堂。
身后的人,再没有喊住他。
他望着冬天的阴郁天空,只觉得胸口微窒,疼得他不禁落泪。
他和她,只是买卖关系。
记住这一点,他便不那么痛了,只在心中告诉自己--完颜静歌,把自由还给她吧,她要的只是海阔天空,而不是双宿双飞。即便她心中有情,那个男人也是陆远之。
他穿廊而过。
廊前海棠灼灼,灼得他刺目疼痛。
如是喜庆的颜色,在他眼里却全是苍白。
皇帝早在御书房等他多时。
他踏进殿堂的时候,皇帝正站在白玉书桌前,执着手中狼毫玉管书写大字。
宣纸上压着那块从完颜静歌手中夺过来的羊脂纹血玉。
这一块玉,是他二十七年前亲自戴在小歌的脖子上的。
那时,战火四起,完颜烈真被应昭充军,小歌才刚刚出世。他唯一能留给小歌的,只有这块血玉。
如完颜静歌所说,这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哪怕是饿死病死也不能卖。
皇帝抬起头来,将目光轻浅的落在完颜静歌身上。
这目光似雨后春阳,温暖的可以让大地春暖花开。
完颜静歌第一次见皇帝如此慈爱地看他,心中似有暖流溢过,点了点头应声道:“嗯。”
皇帝搁下笔,拿起宣纸上的那块血玉,绕到他身前将血玉塞入他手中,“这块玉,你要替完颜家传下去。此去封地,你的子子孙孙都要复姓完颜。你才是我们完颜家族正直的血统。”
完颜静歌的手在皇帝掌中微微轻颤,缩回后直言道:“皇上,你也许误会我了。我和皇上相认,并非是要承认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而是要救小朵。”
皇帝的目光一滞,“你……还是恨我?”
完颜静歌略过不言,收好本属于他自己的血玉,静静看他。
皇帝悲凉一笑,“当初离开你和你母亲,朕也是身不由己。朕只是想借助楚家,光复我们完颜家族。”
完颜静歌急急抢白道:“就像你当初借助我的赫然战功打压楚家军一样,是吗?”
皇帝走近两步,细致地打量他,越发从他的眉宇间看到兰儿的影子。他抬手抚在他脸上,指尖一片冰凉,细细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孩子……父皇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皇后处处掌控我的实权,恨不得全天下都是她楚家势力。父皇若不借助外力来打压楚家,又怎么能真正做主当帝呢?父皇的苦不由衷,你又怎能体会?”
完颜静歌狠狠推开皇帝的手臂,眯起眼来幽冷地看他,“这天下本来就是楚家的。你想当这皇帝,就势必要忍受着孤独和寂寞。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难道英明如你还不能明白吗?”
皇帝吸了一口冷气,曼声道:“也罢,也罢,朕不求你理解朕的苦楚,只愿你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