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出版社又打来电话。
是尹越,问我想的怎么样了,是否有空去出版社一趟,或者,他来找我。
我说:“不用了,我去找你吧。”
现在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找你了,尹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去谈什么?
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出版的事情,我很认真地在听,我努力想要听清楚他跟我解释的合同上的每一个名词。
可是我只要一看着他,就紧张的出神,他的话也变成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当作响,但是我却捕捉不到那些合同名词的意义。
尹越啊,此刻在我脑海里,只有你的名字是有意义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出版呢?”
“如果你不愿意就不会过来了吧,除非你有其他的目的?”
我局促地笑着,像被看穿了心思一般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他根本不用说服我,他就是我的“其他目的”,我也不管是什么力量让我们重逢,但我们重逢了,我就要抓住他。
我说:“尹编辑看着办吧,怎么样都可以。”
就算引起合同纠纷,这样牵绊一生我也很乐意。
“席小姐还是看一下合同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合同,然后签上了我的名字。
“对了,席小姐的笔名,就用‘X’吗?”
“啊?……”
我曾经给自己想了很多笔名,但是每一个,都跟你有关。
“就用‘X’吧。”
因为这一个,跟你最有关。
他点了点头,又微微怔了一下。
电话响了,他起身接了电话后对我说:
“席小姐,您先在这等我一下吧,我一会就回来。”
“好。”
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棵高大的树,此时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像侵占了他的秘密基地,可以毫无忌讳的打量他周边的一切。
“您就是X小姐吧。”此时走进来一位女生,“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我看了您写的小说,我很喜欢呢!”
“谢谢。”我微笑着跟她说。
“尹编辑好像去开会了,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您合同签好了是吗?”
“对,已经签好了。应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吧?”我问道。
“合同签完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要是您忙的话,可以先离开。”
“嗯,那麻烦你等尹编辑回来跟他说一声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再联系我。”
“好的。”
我拿起包便出了尹越办公室,我得打电话问问沈萱,几号开学,虽然不想承认,我总是丢三落四还记性特别差。
电话?好像落在尹越办公室了……
尹越出去了,办公室没人,有一刻犹豫就这样进去了会不会不太礼貌,但我还是轻轻推开门,像是偷偷潜入一般,我的手机就躺在他的办公桌上。我拿起手机,却看见一叠稿纸下压着一张白纸,上面画满了“X”,后面还跟着一个问号。
X?
像是在求解某个未知数,却又得不到答案。
尹越,是我多心了吗?
我想事情的时候,总会采取最慢的方式兼顾着另一件事,就像冥想的时候,我要下楼,我不会坐电梯,于是走到楼梯口,一阶一阶地下楼。因为这样我可以想的久一点,多数情况下,我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我还是想要想的久一点。
我从四楼下来,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在楼梯口抽烟,这个背影我无比的熟悉——宋清风。他穿着黑色衬衫,从背后看去,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又是这样一个背对的姿势,我却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或许他像上次在尹越办公室一样,并不想理睬我,那我便可以从他身后逃之夭夭,可是楼梯上下并无他人,而我的脚步声显然已经惊动了他,他察觉到背后有人,但也许他并不打算转身。我放轻了脚步从楼梯上下来,有一刻我是想转身往回走的,但是我何必这样做呢。但就在我要转身走向下一阶梯的时候,宋清风把烟头摁在窗台的黑色大理石上,他转过身来,叫住了我。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路上,被老师叫住一样。
就在楼梯口的那片空气里,我转身闻到了这片烟味,它充斥在我的鼻腔里,我每呼吸一次,都觉得很不舒服。
“宋清风。”我本想打个招呼就走掉,不,我本想不打招呼就走掉。
可是,他说:“有些事情是不是该说清楚了?”
“过了那么久也没必要了,而且我都忘了什么事情。”
“当初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知道,妮可已经告诉过我了。”
“可你为什么还是消失了那么久?”
“我没有消失……”
“你答应出版了?”宋清风沉默了几秒,然后话锋一转。
“嗯。”我差点忘记宋清风也会参与到我的出版过程中。
“你好像总有自己的故事?”他走近我。
“小说是虚构的,你是编辑,不是应该更清楚吗?”我绕到他的身后。
他转过身来,“我当然清楚,但是所有的虚构都是来源于生活啊。”
我不想再和宋清风讨论什么虚构真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转身就想走下楼梯,可是宋清风却拉住了我的胳膊。
“宋清风!”我压低声音喊道。
“席夏,你还欠我一个答复。”
“你在说什么?”我挣开他的手。
“席夏。”他清冽的眼神望向我,可下一秒他又故作轻松地说:“或许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宋清风……”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对于宋清风这个人,我觉得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没有必要了吧。”我说。
“有必要。”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完他便转身上了楼。
为了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快速地下着楼梯。却在楼层拐角最后几级台阶上冲撞上了某个物体,然后直接跌在了下个楼梯口,我是跪着匍匐在地的。
我嘴里吸溜着冷气,全身的感官都在叫着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赫然看见白墙上一个蓝色为底的白色数字“3”,是三楼啊……不知为何,我想起高中那年在艺术楼三楼里撞见的那个充满艺术的灵魂。
我今天也太倒霉了吧。
我不自觉地回头向上面望去,想看清是什么东西撞翻了我,模糊间竟然是那张好看的脸。
有些慌张。
就像多年前撞到人的我一样。
【【今天爸爸给我听了首古典乐,听得我都快睡着了,不过爸爸告诉我,这首曲子背后有个很动人的故事,我想把故事分享给你,但是你得先听曲子。
故事啊,我以后再讲给你听。
于是,我总是晚自习结束暗落落地跑到艺术楼的广播室,把曲子写下来,偷偷塞在广播室的门缝里。晚上这幢楼什么人都没有,漆黑一片,广播室还在最高的楼层。
有一次,我下楼走到三楼的时候,转角处竟然撞上了一个人!天呐!我也不知道是人是鬼,撞到他我就疯了一般往楼下跑,还大叫着。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来艺术楼?是鬼魂吗?是疯子吗?变态狂,还是杀人犯?
这样想着,一阵脊背发凉。以后怎么办啊!我们学校混进坏人了。
从那之后的两个星期,我都没有再到艺术楼塞过点歌条。因为妈妈告诉我,我们市里有个连环杀手逃走了,现在还没有落网,警察正在全力搜捕。
天呐!我那天晚上碰到的不会就是这个连环杀手吧!
这样想着,我都要掉下泪来,我带着哭腔抱住妈妈。
“妈妈……我好像撞到连环杀手了……”
这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恐惧很快就化作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但是我没说我是去点歌的,我哭着说我就是去看看有没有人大晚上用生命感受艺术。
妈妈对我这荒唐理由的解读就是,跟我爸一样神经质。但她好像也被我的恐惧传染,认为我们学校藏了连环杀手。
“这可不得了!”
然而第二天爸爸拿着报纸过来说,嫌犯今早落网了。
“在哪抓住的?没有党羽了吗?全部抓住了?”
我抢来报纸,看着上面的字:嫌犯某某在XX山上一处拆迁房里被抓获。
“这地方离越城远着呢。”
那我在学校里撞到了谁?
爸爸说,那可能是热爱艺术的灵魂吧。
可是我再没有勇气夜访艺术楼了。
那就……早起吧,我一咬牙,心一横。
我倚靠在楼梯上等阿姨来开宿舍门,天已经亮了。夏天啊,昼长夜短,短的我都没有时间在梦里找到你,天就亮了。
但我想,天亮了是为了让我在白天多看看你。
这样想着,就真的见到了你!Y先生竟然这么早,在跑步。
怎么说呢,我为什么想着想着就见到了你呢?是撒旦吗,撒旦在利用我引世人堕落吗?
那我们,难道是亚当夏娃转世,我们改了姓名,却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疑,太可疑了。
那……怕是Y先生,你最终都要爱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