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泪顺着面颊缓缓而行,却依旧笑着,好似雨后的荷塘里那一株亭亭玉立盛满了晶亮雨珠的芙蕖,他双手合十,对她轻声道:“愿你此后,盛世安好。”
她听着他语落,心中像被陨石砸过一样,忽地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坑洞,眼泪也不自觉地滑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发声,那心中的坑洞仿若宇宙黑洞,吞噬了她的一切言语和行动力,唯有看着他转身,缓步在还湿着的青石路上渐行渐远。
李盛言,你真的就这样放弃我了……
如果连你也放弃我……也罢。
翌日一早,风烟镇的余镇卫府上出事了。府中上下好似被天雷轰炸过,看着余老爷那愤懑的表情和一旁早已哭昏的夫人,还有余大小姐那冷冰冰的尸体……下人们不知该何处躲藏,这一场惊悚的悲伤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到每个人脸上。
余镇守家的大小姐余晴未突然上吊自了,大家都在猜测是什么原因,这暴戾嚣张的大小姐,怎么会自寻短见呢?
“是不是被杀了?”
“不会吧?那小姐虽在府中蛮横跋扈但也从未与外人为敌啊……”
“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鬼附身……”
“哎呀呀……可别说了……受了咒怨了……”
围观在余府外面的人群觉得可怕,也都鸟兽状散去。
晴雨苑里,哭声还是不断。
“都别哭了!这个孽子,死了就死了!谁再哭,就跟着她一起去!”余老爷怒火中伤,大吼了两句,转身离去。
其余的几个下人也吓得散去,屋里只留下昏厥还未清醒的余夫人和三个丫鬟。其中一个梳着双鬓髻,圆脸大眼睛的丫鬟哭得最凶,她的小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裁……她觉得自己有滔天的过失,若是她昨晚没有睡那么死,若是傍晚小姐见李公子回来时,她能劝导几句,若是她从前没有给李公子与小姐传信……若是……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想到这,她哭得更凶了,“小姐……小姐……是燕迷的错……小姐……”
刺耳的哭声,哭得人心烦意乱,俞情蔚猛地惊醒,发觉自己还躺在阳台的瑜伽垫上,窗外夜色已深,她懒得回床上去,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真实而冗长的梦,有些心有余悸,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拿起手机看了看,刚过两点,还早,搁下手机,翻身接着睡去。心中还念着,明天周一,还有毛概的大课……要点名,不能迟到……
睡梦中似乎又回到了那户人家,还有人在一旁哭喊着,“小姐……小姐……呜呜……燕迷没有用……”
“烦死了。”俞情蔚烦闷的翻个身,嘴里咕哝着。继续酣睡,显然她并未注意到周围的人和环境。
那个哭得满眼通红的小丫头,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本该挺尸的小姐……居然……动了……
“回……回魂了……”燕迷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想去探一探俞情蔚的鼻息。由于抖得太厉害,不小心就碰到了她的鼻子。
“热……热的……”
小丫头这才惊醒,大叫着,“小姐,小姐没死,小姐没死!!!”
俞情蔚火了,“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
捶着枕头坐了起来,一看面前哭笑不得的人,轮到她傻眼了,“这,这,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她梦中的场景么?她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不对,这是梦,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俞情蔚拍打着自己的脸,没有知觉,用力打!
“啪”地一声,似乎把她打醒了。
燕迷赶忙上前抓住俞情蔚的手,大呼,“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使不得啊……”
俞情蔚彻底傻眼了,因为她明显能感觉到刚才那一巴掌的疼痛,和此时这个小丫头手上的温热……这,不是梦!
俞情蔚甩开燕迷的手,从床上跳下来,满屋子寻找。
那小丫鬟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跟着她满屋子跑,口中还不知所措地叫道:“小……小姐,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镜子!镜子!我要镜子!!!”俞情蔚惊慌地边跑边喊道。
“在,在那边啊……”燕迷颤颤地指了指房间的一角,她觉得现在的小姐有些癫狂,比从前的那个傲娇蛮横的小姐更可怕。
俞情蔚跑到那一面铜镜前,看到里面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的……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这是一张与自己很像的少女的脸……
十几岁的充满稚气的一张青春俏丽的面庞,像是初三时的那个自己。眼睛似乎比自己的大一些,眼线更为流畅好看,只是面色稍显惨白,唇瓣也是惨白的病态。这是个病秧子啊!
“小姐……”一旁的燕迷小心翼翼地喊道。她很面前这个明明已经死去却又突然诈尸还魂的小姐……总觉得诡异的可怕。
俞情蔚转过身来,看着那个面色紧张的小丫头,低声道:“别理我,我要静静。”
语罢,绕过燕迷,又回到床上,默默地躺下。她这突如其来的借尸……是几个意思?
接下来并没有她所期望的静静,得知女儿又活过来的消息,余夫人一路哭来,进屋就扑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大呼,“我的女儿……可不能做傻事了……”
俞情蔚无语地翻身坐起来,看着那妇人红肿的双眼和止不住的泪,长叹一句,这,该怎么办?
忽地,房门“嘭”地一声被撞开,进来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他横眉冷目看着床上的俞情蔚,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脸上显得很突兀,他攥紧了拳头,猛地一甩衣袖,厉声道:“哼!果然是个孽子!死而复生的妖孽!”
“老爷……未儿不是妖孽……”
俞情蔚这才反应过来,那老男人一本正经的破口大骂,是冲着她来的!靠!姑娘我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上来就遭嫌弃辱骂!什么鬼!
“这位老……我敬你是长辈,但请你说话注意点,别出口就骂人!什么孽子,就算造孽,还不都是你造的孽。”俞情蔚不悦地回道。
那余老爷一听,更为气愤,怒目圆睁,大吼道:“不知廉耻的孽子!早知如此,十五年前就该把你扔了!”
那妇人听了更是伤心欲绝,起身走过去扯住那怒火中伤的男人的衣袍,悲戚地喊道:“老爷……”
谁知那男人竟又一甩衣袖,将那妇人甩到一旁,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教出来的孽子!”
俞情蔚火了,男人打老婆,这她可忍不了。从床上蹦起来,瞪着那男人,正色道:“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把火撒到自己老婆身上,你口口声声责怪别人,怎么不好好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你女儿造什么孽,都是你种的孽因!”
“未儿……”妇人也惊呆了……
“你!你!来人,把这个孽畜扔出去!余家大小姐已经死了,明日把牌位列入宗祠!”那男人显然现在已经不甚清醒了,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一旁的妇人早已哭昏在地。
俞情蔚一脸的无畏,“不用送!你不说,我也会走。跟你这种野兽一样的人,没法交流。”
说完,毫不在意地瞥了那男人一眼,正步出了房门。
就听得身后,一个小丫头在喊着:“小姐……小姐……”
“谁想跟着她,就都给我滚出余府!”粗声厉喝响彻了庭院。
俞情蔚不屑地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厮走着,一路那些担忧,鄙夷,嫌弃,害怕的眼神并没能打破她的骄傲,她依旧淡定。
直走到一个小门口,那小厮才开门,转身看着她道一句:“小……请罢。”
俞情蔚出了门,看着眼前的小胡同才明白,自己这是被从后门扔出来了。
就这样被丢在了路边……一阵风吹过,觉得有些凉意,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身单薄的棉衫还真是透薄……古代的丝绸质地不是盖的……真特么单薄清透……
寒从底来,这石板地还挺凉……是啊……尤其是光脚站着……靠!这也太坑了吧……一身衣裳都没穿齐整,赤脚散发被赶出家门,也是没谁了。
慢慢走到胡同口,才见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市……落日余晖,街上满满都是人声,店家小商占满了路边,来往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一片熙熙融融的繁盛景象中,尤其凸显她的荒凉……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接下来,她完全没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