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这也算得好事,没有讨嫌的蚊虫,没有燥热的空气。
何宗平一案算是告一段落,南景宸的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而且枢密院自开国以来就存在,势力庞大,其枢密使更是享有先斩后奏的特权,若是一个不留神,小命都保不住。
将军府,不如往常的平静,偶有侍女走过,也是匆匆忙忙,深怕自己手脚不利索,被姑姑责罚。别看沈震是个舞刀弄棒的粗人,实则单论文采,比起那些文人骚客也是不逊分毫。
今天是将军府的大事,沈震发妻的生辰,说来倒也奇怪,这将军府上下虽无人见过这将军夫人,但每逢这九月初八,府中老人接旨,将军是会大办一场,虽不邀请外人,且将众人忙的累活,可是每每入夜,都会有管家来发赏钱,大伙儿直呼谢谢将军,而管家却是说道,这是夫人的意思。
沈香也已过碧玉年华,空长这十七年,却也是未曾见过自己的生母,平日里也不听爹爹提起,小时候还总不时的询问,后来年纪渐长,学得诗书,倒也懂事,不去询问,可每逢年年的此时,爹爹却是念叨个不停。
书房
沈震正伏在案上,一笔一笔的临摹那副如今盛行的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一位求他办事的人送的,不知怎得,向来不喜收礼的他,却是破了例,一双眼迟迟未曾离开这幅词。口中呢喃着一个名字,含糊不清。
“咳咳咳。”这些年身体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看着手中鲜红的血,沈震感慨道,虽然明知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是总盼着这天能来的再晚些,左肩也是隐隐作痛,想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一人一骑杀入敌营砍帅旗,现在想想也是鲁莽,但若没当年的鲁莽,又如何遇见那个像诗一般的女子,又如何有着今天的镇国大将军。
“爹爹,爹爹。”
听到沈香的声音,沈震忙是从回忆中惊醒,将手背在后头,生怕被人瞧见。
沈震露出唯有对沈香才会有的温柔,十足一幅慈父的模样,“香儿,今日是你娘亲的生辰,你不去帮衬着,来这书作甚?”
“爹爹,”沈香撒娇的摇着沈震的手臂,“好爹爹,您就告诉我娘亲是怎样的人吧?”
沈震没有回答,反问道,“那混账小子呢,去哪了?”
沈香自是知道爹爹口中这混账小子指的何人,“我让张婶领着他去做苦力了。”说着还坏坏的一笑。
看着身旁撒娇的女儿,沈震故作威严,轻拍了她脑袋一下“,你啊,都嫁为人妻,还这般胡闹。也罢,这么多年了,你也为人妻,也该与你说说了。”
“你的娘亲,是个难能一见的大美人。”沈震陷入了回忆,嘴角噙着从未有过的满足的弧度。
听着父亲说着那些她不曾知晓的往事,父女两也时不时发出由衷的笑。
本想找沈震说些事的赵方遒在一旁竟也不知不觉听完了,看着面前温馨的画面,多么令人羡慕。
反倒是沈香先看到了他,一声“相公。”将他从这痴醉中叫醒。
“哼。”沈震向来是不给赵方遒好脸色的,不过这些时日他倒也习惯了,自己这个外冷心热的老丈人。
赵方遒作揖,“岳父大人。”
“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岳父,我还以为张大人如今如日中天,我这将军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呢?”
“爹爹!”
看着沈香一脸气鼓鼓的,十足像个小包子,沈震也没有过于为难赵方遒,“行了,别在那屈着了,吃饭去吧。”
沈震本就不喜文人那套拘束,说话自然也是直来直往。
看着气氛略显尴尬的沈香,故意一手挽着赵方遒,一手挽着沈震,毕竟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往年虽也办这生辰宴,但大都不过用完晚膳就歇了,今日倒是喝酒喝个不停。
沈香怕沈震喝醉了,忙是拦着,“爹爹,莫要贪杯,待会儿,您还要去军营呢。”
“今日不去了,爹爹要好好陪陪你,好好陪陪你娘亲。”说着沈震又是豪饮一大口,还不忘对一旁的找方遒说道,“你倒是喝啊,怎么?不给我这个岳父面子?”
“不不不,小婿哪敢啊,只是,”赵方遒面露难色,“只是实在不胜酒力啊,不然定陪岳父大人尽兴。”
这话倒是不假,赵方遒酒量真的不行,甚至还不如自己的妹妹,也是不止一次的被嘲笑过。
“一个大老爷们,不会喝酒,怎么能行?”于是悲催的赵某人被沈震强行又灌了好几口酒,把他呛的直咳嗽。
沈震笑骂了句“废物”,一杯一杯的不过瘾,直接抬起酒坛就灌,似大海决堤,如奔涌江涛。
不知为何,今日的酒,甚是苦涩。
迷蒙中他仿佛又看见那诗一样的女子,着这平日里最爱的那一袭苏绣云纹华锦纱,向他走来,他的口中呢喃着那个名字,含糊不清。
夜风散开几圈涟漪,万家灯火暖了秋风,这一夜也便悄然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