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不得胡闹。”周青汝侧头,便看见一身着深色长袍的少年跃上高台。双眉染漆,目似寒星,整个人如高山深海般凌厉,竟让她挪不开眼睛。
周珩也三步作两步,踏上高台,看了眼少年,低头对周青汝说道:“阿谣,要不让给人家?”
周青汝看看自己哥哥,又看看那个少年,朝着那名被唤做姽婳的少女,正要开口,姽婳却不屑道:“我才不接受嗟来之食,你!”姽婳指着周青汝,“我们再比试一局,我若是赢了,这簪子归我。”
“那你若是输了,又当如何?”周青汝实在不喜欢这个张狂的女孩。
“任凭你开口!”姽婳说完,朝文师说道:“请出题!”
少年只能看着自己小妹胡来,无奈扶额。
周珩则一副“我很明白你的感受”的表情,朝他淡淡一笑。
文师沉思片刻,便抬笔写下“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十字,悬挂于第三个巨型彩灯下。
原来剑拔弩张的两人都早已没了声音,台下看热闹的百姓也不敢出声,怕扰乱了她们的思绪。
周青汝垂眼细思,常常的睫毛上霓虹流转,眸下双目清明,却也是久久不得解疑。
姽婳看周青汝的神态,似乎也不曾思透,只能苦着脸看向立在身旁的少年,低声哀求:“哥哥,明日便是母亲生辰了!”
“嗯。”少年点头。
姽婳气结:“以我对母亲的了解,她定然喜欢。”
“我猜也是,那有劳妹妹了。”少年淡淡笑着。
“哥哥,父亲生前也送过母亲一只红玉簪子,样式同这根九成相似。不过我年少贪玩,将其摔断了。我曾多次看见母亲抱着断簪抹泪,心有不忍。”姽婳哽咽说道,“哥哥,我丢脸事小,只是想成全母亲的那一点念想……”
少年脸上笑意渐渐褪去,目光也黯淡不清,情绪难辨。抬笔写下谜底,张挂于灯下。
周青汝豁然开朗之时,只听见台下一阵阵惊叹之声泛起,抬眼便看到少年已经将谜底挂好。
周青汝看着灯下的“日”字,缓缓说道:“好精妙的谜面,百折千回,竟是如此简单一字。”
“为什么是个‘日’字?”熙熙攘攘的人群,质疑声此起彼伏。
“纵观古史,南朝有两个萧姓,便是宋齐梁陳中的齐梁。萧萧下,紧随其后便是陳。无边和落木,即去陳边耳,余東去木,剩下便是‘日’。”周青汝看向少年:“公子,我所说可对?”
少年含笑点头,眼底星明月朗。
“先生,好文思,此谜十分精妙。”周青汝欠身低首行礼。
周珩看的出,她是输的心服口服。
文师将锦盒递给周青汝:“周家小姐,果然实至名归。”
周青汝接过锦盒,徐步走到少年身前,她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每靠近一步,脸颊的灼热感就要浓烈几分,在离他十步的距离停下:“周家小女,今日甘拜下风。”
周珩一惊,这丫头胆肥了,怎么就敢自报家门。
“小姐才思过人,秦浔近日正研读南北朝史书,侥幸而已。”少年回礼。薄唇轻张,声音低沉淳厚,余音绕梁,就是这般好听吧。
周青汝一时愣住,像是失了魂魄。直到手中的锦盒被秦姽婳夺了过去,才清醒了几分。
周珩赶紧领着她,上了自家马车,朝周府驶去。
次日,望知楼将三只巨型彩灯以及最后一题的彩头—白马送到周府。
周清钰看着这三个巨型彩灯,黑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青汝几乎要将头埋进粥碗了。
周清钰看向周珩:“你说!”
周珩轻咳了几声:“某人说,不去参加灯会,有负才女的名声。所以给父亲大人赢了几只大灯笼回来。”说到“大”字时,突然加重了力气。
周青汝佯装笑道:“我们府上的灯笼也挂了好几年了,该换个新的了。”
周清钰哼道:“昨日才换!”
“那就留着明年换!盈香,赶紧将它们收好。”周青汝朝着身旁的盈香挤眼。
“那也只能挂两盏,还有一盏呢?”母亲程吟瑢问她。
“还有一盏是秦公子的赢得,还有那匹马,哥哥等会一起遣人送过去吧。”周青汝喊着粥嘟囔。
程吟瑢给她擦掉嘴角的汤渍,问道:“哪个秦公子?”
“是秦念秦将军的公子,听说是随母亲来扬州外祖父家辞旧岁的,现在落脚在外祖父王家。”周珩接过夫人凌昀霜手中的竹筷,一边给父亲舔菜,一边说道。
“原来是秦将军家公子。”周清钰面露哀色:“秦将军早年为国捐身,留下的孤儿寡母也实属不易。珩儿,吃完饭遣人送张邀帖,明日设宴款待秦夫人一家。”
“是,父亲!”周珩应声。
“秦将军不在了吗?”周青汝想到那毅然站在灯下的身影,那目似寒星的翩翩少年,周身散发出片尘不染的气质,竟是如此的……孤独。
“是啊,走时小女儿尚在襁褓。”程吟瑢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入夜,院内又飘起绒雪,旧日的雪还未融尽,新雪又开始重新覆盖。
屋内燃着地龙,十分暖和,和窗外的景致天壤之别。
“盈香,你想家人吗?”周青汝躺在床上,看着那明明灭灭的地龙问到。
“不想!我自小就被卖进府里了,吃的住的都是周家给的,早和他们断了联系。”盈香剪着烛心,没有任何情绪说着。
“如果我离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定是十分思念的。”周青汝一想到将来如果突然失去父亲母亲,心就隐隐作痛,似被人用刀绞杀。
“小姐身份尊贵,衣食无忧,自然尽情尽兴。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终身都在为生计担忧,实在没有闲心去捉摸这些。”
周青汝明白,盈香说的确是实话,她们的生活环境相差太大,对生活,对亲人的期许也截然不同。但是,她却不想像活成盈香这样……